致遙遠的你第53章下卷--12

他最近無端忙得很，神出鬼沒。

而即使陪在她身邊，也變得一言不發(fā)得可怕，坐在床邊悄無聲息，只是緊緊抓著她的手。

每次她問他：“你怎么了？”

“沒事?！彼拇鸢盖宦伞?/p>

“明明有事?！?/p>

“沒事?！?/p>

好像除了“沒事”，他不會再說第二個詞。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

幾番無疾而終，黎糯多少有些氣結，但也無可奈何。

一般在專業(yè)領域能搞出名堂的人大多都很強，他也是，在她面前尤其之強。當一百頭牛都拉不開嘴的時候，她能做的唯有等待。

但這不妨礙她生悶氣。許是穿上病號服的人無故地會變脆弱，她拼命用未打上補液的左手推他的手，他的雙手將她的右手握得很緊，紋絲不動。她便側過臉，暗自垂淚，不再搭理他。

沒摘去氧氣面罩的時候，他會扶正她親她的額頭。依當下的情況，他則按住她擺正她的臉，不由分說俯身吻她。

她用左手搡他的肩：“你瘋了啊……”

被他一把擋開，攻勢愈發(fā)兇猛。

惱了，上兩只手一起捶。

可惜她越是捶得用力，他越是索取得徹底，他越是索取得徹底，黎糯不消片刻便敗下陣來，虛握著拳頭，威懾力蕩然無存。

即使指末氧飽和度跌破百分之九十，監(jiān)護儀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他不會停止。

或者病房門被誰拉開又合上，他仍然不會停止。

只有一種情況下他才會收手，即她吊著補液的右手使勁過度導致針滑脫出來，手背血跡斑斑。

護士姐姐過來收拾殘局，不敢問責他，一味哀怨地瞟她。

某次趁他出去接電話的機會，人家甚至提出了中肯的建議：“要不你繼續(xù)深靜脈穿刺？穿個股靜脈吧，我們麻煩點沒關系，總比一次一次扎好，起碼到這傷口長好為止你們不會碰到它……”

把她羞得想穿越。

某人某種不分時間的行為被許多人目睹過。特需的護士姐姐們好不容易習以為常，王主任他們則轉身干咳，若是岳老撞見了老人家倒是心情大好，只有毛毛和盛青陽這些未婚男士杵在原地面紅耳赤。

毛毛一直負責為她換藥，而每當這時，他一定會回避。

他下不了手，又無法直視她的痛苦，不愿也不敢。

雖然他向來行動勝于言語，但他的近況全靠旁人說于她聽，黎糯還是挺不是滋味的。

毛毛是個話癆，善于用滔滔不絕分散她的注意力，使得換藥沒那么疼。

他說，岳主任事發(fā)之后不在狀態(tài)，起初幾天在臺上看到術野內出血會發(fā)楞。王主任和梁主任都覺得他不堪重負，便暫時讓他穩(wěn)定心緒，從門診又拉了位主任兼管前組。

他還說，岳主任快被媒體和輿論逼瘋了，即使存檔的病史挑不出錯誤，鬧劇也已定性為惡性襲醫(yī)，但多數(shù)群眾不予理解，硬說成是相互勾結胡判的結果。冷嘲熱諷有，拍手稱快亦有，甚至有網(wǎng)民直言醫(yī)生就是該殺。

科里不止一位醫(yī)生受傷，毛毛畢竟年輕躥得快只有輕擦傷，胃外的兩位副主任以及梁主任、康主任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軟組織挫傷，至于王主任，罹患絕癥還被人架起狠狠扇了幾巴掌。他本就自責不已，再加上這令人心寒的現(xiàn)狀，心情可想而知。

最后毛毛舉起鑷子發(fā)誓：“遵循我院大外傳統(tǒng)，寧可獨身也不娶病人和家屬，愈來愈對立的兩方果然難以殊途同歸?！?/p>

被這次事件改變了人生道路的還有一個，盛青陽。

他在她清醒后來探望過她，莊重嚴肅地告訴她：“組長，我放棄考研了?！?/p>

黎糯不解：“你復習了這么久，還差一個月的時間，居然要放棄？”

“我爸媽年紀都大了，還指望著我養(yǎng)老呢，要出了什么意外，他們怎么辦？”他答，“只要一閉眼，那天的慘狀仍歷歷在目，遍地血淋淋抹殺掉了我對這份職業(yè)的向往。所以組長，是你改變了我的未來?！?/p>

盛青陽的話也許是開玩笑，但點醒了她。她擔心她也會改變岳芪洋的未來。

特別是在她察覺到他的索吻愈加頻繁、愈加激烈的時候，某個猜測漸漸明朗。

恐怕他是在宣泄。

她的書呆子習慣于沉默。面對領導的質疑，沉默；面對外界的風言風語，沉默；面對臨床幷未減輕的壓力，沉默；面對她的傷痛，沉默。

黎糯是他唯一可以松懈?？康母蹫?，還差點因為自己的因素毀于一旦。

他看不得她絲毫難受，初初相觸的唇瓣那么溫柔。而一旦放縱了本性，便不由自主地變?yōu)橐粋€受盡委屈的小男孩，需要媽媽懷抱的慰藉。

她偶爾張開雙眼，面前人的表情比起動情更多是痛苦，眉頭緊蹙，內側眉梢?guī)缀鯏D成了一條線。

他感覺到她突然沒了反應，卻見淚珠從她睜著的眼睛中無聲無息地掉落下來。

“黃芪，你到底怎么了？”她再一次問他。

“沒事?！币琅f是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