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重鏡嘗試著道︰“那這本書上記載的觸碰,也許就是神魂觸碰。”
只有在這個時候,顧從絮的腦子才轉得前所未有地快,他只是思考了一瞬,立刻追著道︰“可我用龍骨護住你的神魂,我的龍魂和你的神魂應該交纏了千年,怎么半點事兒都沒有?”
相重鏡微微一怔,突然也意識到了。
顧從絮這番話聽著毫無道理,但細想之下卻能尋到端倪。
比如為什么相重鏡對其他人的觸碰都沒有絲毫感覺,卻被顧從絮握一下腳踝就險些窒息;
為何兩人在結道侶契時,那心頭血交融得那般快……
相重鏡沉默了許久,終于徹底放下了心。
云尊主一直擔心的不過就是顧從絮龍骨補全后,身體中的三毒能讓相重鏡變成沒有神智的怪物,但兩人破碎的神魂已經交織千年,哪怕是重新回歸到彼此的身體中,也依然不分你我。
既然三毒能在顧從絮身體中安然無恙,自然也不會對相重鏡產生影響,充其量只是雙修后身體帶著點三毒,掐個訣就散了。
相重鏡眉頭輕輕舒展,像是卸下了高懸在心間的石頭,緩緩吐出一口氣。
顧從絮還在用龍角戳他的臉,相重鏡有些癢得偏了偏頭,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顧從絮的龍角。
顧從絮瞳孔倏地一縮。
相重鏡淡淡道︰“若是想神魂相交,你的身體可就不能亂動了?!?/p>
顧從絮輕輕皺眉︰“一邊雙修一邊神交,不耽誤事兒?!?/p>
相重鏡︰“……”
相重鏡差點被氣笑了,使勁握了握龍角,沒好氣道︰“要點臉,顧從絮?!?/p>
顧從絮不要那種吃不到葷的東西,瞇著眼楮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相重鏡正要調笑他,恍惚中察覺到了什么,臉色一變,怒道︰“不許——你先變回來?!?/p>
顧從絮親昵地蹭他︰“你會喜歡的?!?/p>
相重鏡眼前一黑,差點控制不住拽著顧從絮的龍角將他掄出去。
云硯里忙活了大半日,終于將花枝剪好,悠哉著想要去尋相重鏡,剛抬步就察覺到一道結界憑空出現,將整個房間徹底隔絕開來——哪怕修為強悍如云硯里也窺探不見里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方才還好好的在里面看書,怎么現在突然要布結界了,這兩人……難道是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
云硯里沒想到這一人一龍竟然膽大包天到在云中州云尊主的眼皮子底下胡鬧云雨,目瞪口呆在院子里站了半天,才滿臉羞紅地跑了。
***
云尊主噤聲了整整七日,這段時間云中州的天雷就從未停過,每一下似乎都飽含著云尊主那無處發(fā)泄的怒氣。
直到第八日一早,噤聲終于徹底解開。
相重鏡也正好拉著顧從絮前去大殿找云尊主。
云尊主重重冷笑一聲,正要責罵相重鏡,就聽到渾身龍息臉色蒼白的相重鏡抓著顧從絮的手,笑著道︰“父尊,我要和從絮合籍。”
云尊主︰“……”
云尊主遭受到了巨大的打擊,甚至連天雷都不劈了,他面無表情坐在云椅上許久,才聲音喑啞地開口︰“我之前同你說過……”
“無礙?!毕嘀冂R淡淡道,“我和他神魂交纏千年,早已不對他的三毒有反應?!?/p>
云尊主皺眉,還是滿臉冷意。
“我沒有騙您?!毕嘀冂R難得溫聲解釋,“您送我的古籍記載,三毒龍無法同人接觸,但從絮是不同的,我們兩個就算結為道侶,他身上的三毒也沒有傷害過我?!?/p>
云尊主臉色似乎稍稍緩和了些。
就在這是,相重鏡又加了一句︰“我們雙修了幾次,若是會出事,我還會好好站在這里嗎?”
云尊主︰“……”
云尊主臉色鐵青,瞪著一旁滿臉饜足的惡龍,終于徹底忍不住,發(fā)出了這七日來一直想要說的那個字。
“滾?!?/p>
相重鏡見云尊主看起來要吃人,忙不迭地拉著顧從絮溜了。
云尊主沒有反對,相重鏡就默認他贊同了,回去后歡天喜地地商議和惡龍合籍的事。
云中州的人皆是神仙一樣的人物,清心寡欲慣了,根本不會去大肆操辦合籍大典之類的東西,最熱鬧的不過就是全族人相聚筵席。
相重鏡不打算在云中州久待,所以婉拒了知雪重要辦筵席的提議——畢竟云家族人相重鏡一個都不認得,還不如他們五個吃一頓飯來得自在。
知雪重有些失落,訥訥道︰“玉舟,你是一定要回云中州嗎?”
相重鏡不忍開口,但又不想敷衍知雪重,低聲道︰“是,我總歸是在九州活了這么多年,而且……從絮是三毒龍,我同他長久待在云中州,怕是……”
他沒說下去,但知雪重已經知曉了他的意思。
知雪重眸中泛著淚光,強忍著沒有落下來,她伸著溫暖的手撫摸相重鏡的臉,澀聲道︰“那玉舟會經?;貋砜次覀儐幔俊?/p>
相重鏡笑著道︰“只要落川之路能用,我自然會經?;貋??!?/p>
知雪重這才破涕為笑,抱著他撫摸著他的后腦,喃喃道︰“那就好?!?/p>
她對這個孩子虧欠了太多,哪怕再舍不得,也不想因自己而給他帶來麻煩和苦惱。
只要她的孩子能經?;貋砜匆豢此?,陪一陪她,她便已經知足了。
云硯里卻和知雪重不同,他知曉相重鏡還要再回九州時,直接撲到了相重鏡身上,怒道︰“不許走!回去那貧瘠之地做什么去?云中州不好嗎?!做少尊不好嗎?!”
相重鏡哭笑不得,道︰“你先從我身上起來……”
云硯里兇巴巴的︰“我不——”
相重鏡幽幽道︰“我腰疼?!?/p>
云硯里︰“……”
云硯里立刻像是兔子似的直接從相重鏡身上蹦了下來,滿臉通紅,活像是被人輕薄了似的。
“你……你這種話怎么好意思直接說出口的?。俊?/p>
相重鏡無辜道︰“我說什么了?”
云硯里被噎了一下,低著頭嘀咕半天,才深吸一口氣,妄圖留住他︰“父尊對你很重視,你若留在云中州,再過些日子,那云中州尊主之位肯定是你的,你這個時候回九州是不是傻???”
“你之前不是說那尊主之位志在必得嗎?”相重鏡詫異,“我要走你該高興才對,怎么反倒要留我?”
云硯里臉一紅,嘟囔道︰“我……我也沒那么想當尊主啦。”
相重鏡失笑,伸出手輕輕揉了揉云硯里的腦袋︰“我會經常回來的?!?/p>
云硯里臉更紅了,哼了一聲扭過頭不說話了。
反正他知道,相重鏡一旦決定的事,誰都改變不了。
相重鏡又在云中州待了半個月,期間云尊主氣得一直沒有見他。
直到了最后他要回九州時,云尊主才終于被知雪重勸著收了那臭脾氣,面無表情地出來見相重鏡。
相重鏡已經在落川之路的入口準備靈舫離開,瞧見御風而來的云尊主,微微挑眉。
他還以為那別扭的男人會到他走都不會來見他呢。
顧從絮以為云尊主是來留相重鏡的,微微齜了齜牙,警惕瞪著他。
相重鏡拉住顧從絮,讓他進靈舫里等著,自己走上前去。
“父尊?!彼辛艘欢Y。
云尊主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好半天才冷淡道︰“真的要走?”
相重鏡點頭︰“該回去了?!?/p>
“呵。”云尊主熟練地嗆他,“九州無數人爭破了頭想要飛升入云中州,你可倒好……”
相重鏡看他,云尊主話音一頓,這才意識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
云尊主心中有些懊惱,但還是強行繃著神情,瞥了一眼那靈舫里探著半個腦袋盯著他的惡龍,冷冷地說︰“若是那龍真的傷了你,讓他小心著點天雷?!?/p>
相重鏡疑惑地道︰“然后您再被天道噤聲七日?”
云尊主︰“……”
這兒子,還是丟了好。
云尊主睨他,又沉默了好一會,才道︰“玉舟,你和硯里不同,當年是我未護好你,才讓你流落下界,受了多番苦楚?!?/p>
相重鏡一僵,茫然看著云尊主,不知他為何會說這些話。
云尊主也的確不適合說這種話,只說了一句就要打退堂鼓,不遠處的知雪重朝著他揮了揮手,示意“快說呀,不說就沒機會啦”。
云尊主︰“……”
云尊主這輩子沒這么窘迫過,在相重鏡詫異地注視下,微微一垂眸,冷著聲音道︰“我和雪重并未撫養(yǎng)你,你的所有去留和抉擇也沒有立場干涉,但你終歸是我們的孩子……”
相重鏡眸子微微張大,一股暖流直接涌入心口。
云尊主已經到了極限,他一閉眼,突然自暴自棄了︰“算了,沒什么可說的,走吧?!?/p>
相重鏡一呆,云尊主大概怕相重鏡一開口就是嘲笑他的話,直接一揮袖子,靈風卷著相重鏡一飄,直接將他扔到了靈舫上。
落川之路打開,靈舫緩緩朝著下界飄去。
相重鏡扶著欄桿,神色復雜看著下方白衣白發(fā)的男人。
知雪重站在不遠處的云山上朝他揮手,大概是有些悲傷,轉身埋在云硯里的肩上嗚嗚哭了起來。
云硯里本來也有些難過,見狀連忙去哄她。
云尊主孤身站在落川之路,伸出手掐了個決,天邊驟然飛來一片純白的云海。
“玉舟?!?/p>
相重鏡聽到他在叫自己。
云尊主看著他,突然罕見地露出一個極其淺淡的笑容。
那笑稍縱即逝,短暫得似乎從未存在過。
云尊主一揮袖子,云海在落川之路層層疊下,如同云瀑布似的蔓延至下界。
相重鏡驚愕地發(fā)現,隨著流云匯入九州,隨之而去的還有云中州靈脈那磅礡純凈的靈力。
一道云海瀑布降下九州,隨著落川之路一起匯入九州地脈,源源不斷為地脈續(xù)上靈力,將地脈深處的三毒壓制,一點點地擊散。
巨大的靈樹一點點縮小,很快變?yōu)閷こ5膮⑻齑髽洹?/p>
三毒秘境終于緩緩降落到地面上,轟然一聲,發(fā)出驚動九州的巨響,久久不息。
那條從云中州蔓延到九州的流云瀑布徹底化為一條道路,能讓靈舫暢通無阻。
有云中州的靈脈壓制三毒,整個九州成千上萬年都不必再為三毒發(fā)愁,甚至能修煉至巔峰,由落川之路歷經雷劫飛升入云中州。
九州斷裂了千年的飛升之路,終于徹底修復。
云尊主站在一片流云中,白發(fā)白衣幾乎同白霧交融,他淡淡開口。
“這是我送你的合籍大禮?!?/p>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就是合籍啦!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