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掌門性子太直,雖然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但九州大部分人還是很喜歡他直率豪爽的性情,被罵也只是訥訥后退,嘴里叫著掌門息怒。
掌門息不了怒,越罵越來勁。
“你們當(dāng)中我記得還有誰被那宿蠶聲抓去過吧,蠢貨,那宿蠶聲是真正的宿首尊嗎,他明顯是被人附身了,這都看不出來嗎?”
“這些年那東西附身在多少人身上你們知道嗎?那些暗地里失蹤音訊全無的修士你們到現(xiàn)在有線索嗎?!都不動動豬腦子想一想的嗎?!”
“蠢貨,蠢貨!全都是蠢貨!”
眾人被罵得狗血淋頭,暈頭轉(zhuǎn)向,滿腦子都是那鏗鏘有力的“蠢貨”!
在一旁的相重鏡情不自禁笑了出來。
他一直以為易掌門是個萬事都不過腦筋的粗人,沒想到他不是不多想,而是太會隱藏。
“易掌門息怒,我們……”
“息什么怒?!老子兒子差點(diǎn)被那三毒給穿成串了,再息怒我就要自爆元丹了!”易掌門怒道,“現(xiàn)在宿蠶聲死了——死得好!——老子就是三門之首,你們要是再敢編排那什么罪人誣陷相劍尊,就給我等死吧!”
眾人:“……”
相重鏡:“ ……”
相重鏡頓時哭笑不得,道:“易掌門,不必如此?!?/p>
易掌門一回頭,對著相重鏡就沒那么大怒氣了:“劍尊不必受流言蜚語侵?jǐn)_,您已經(jīng)被九州三界誤會了上千年,總該真正沉冤得雪了?!?/p>
相重鏡一愣。
當(dāng)年以身守護(hù)地脈,今日誅殺三毒,他至始至終都未想過被什么人認(rèn)可、感謝,亦或是稱贊。
旁人的看法對他來說,早已不值一提,畢竟他最開始并不是為了他們而去守護(hù)地脈。
但這個看起來粗心大意的男人,卻對他說……
“該真正沉冤得雪了。”
相重鏡終于忍不住露出一個真正的笑容,他垂眸柔聲道:“好。”
話雖如此,相重鏡卻并未摻和進(jìn)去,畢竟以他的性子,插科打諢可以,但要是讓他對陌生人一字一句將自己到底為九州做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那還不如一劍殺了他。
太矯情了。
易掌門卻是個不肯服輸?shù)男宰?,?dāng)即慷慨軒昂地將相重鏡告知那幾句話的真相擴(kuò)張到無數(shù)句,一連說了半個時辰都不帶打停的。
眾位修士被說得迷迷瞪瞪,有些意志力不堅定的,差點(diǎn)直接跟著易掌門瘋狂癡迷相劍尊。
千年前,相仙君一心只為三界九州,卻遭遇族人慘死,摯友入魔,就連自己也慘死的下場;
千年后,相劍尊以劍道聞名,徹底鏟除為禍三界多年的三毒。
可謂是大義凜然,恍如天神圣人。
相重鏡這種厚臉皮的人都聽得莫名臉紅,看到宋有秋找到了藥,連忙拿著去給滿秋狹療傷。
溜了。
就這么來回折騰了大半日,滿秋狹傷勢穩(wěn)住,易掌門也靠一己之力將相重鏡之事宣揚(yáng)的人盡皆知。
——宋有秋聽了都得直呼行家。
滿秋狹傷勢徹底穩(wěn)住后,相重鏡終于松了一口氣,想了半天,帶著他回了無盡道。
無盡樓的無盡樓依然有小廝在經(jīng)營,瞧見滿秋狹跑著出門卻被抬著回來,當(dāng)即哭天喊地。
“大人!大人這是怎么了?!”
“大人??!”
“我去找宋大人買棺……唔!”
“閉嘴!”
相重鏡:“……”
相重鏡沒好氣地瞥了幾個小廝一眼:“沒什么大事,你們仔細(xì)照顧著點(diǎn)?!?/p>
眾人也知曉了相重鏡的身份和遭遇,看到他滿眼都是同情和崇敬,聞言忙道:“好咧!”
相重鏡將滿秋狹安頓好,曲危弦又沒多留,孤身一人回了去意宗,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同誰說話。
到了無盡樓的住處,相重鏡將昏睡的顧從絮從衣襟里捧了出來放在軟枕上,自己脫了外袍趴在旁邊,伸出細(xì)長的手指去有一下沒一下戳顧從絮的小龍腦袋。
顧從絮是條三毒龍,那些對其他修士來說是毒藥的三毒對他來說卻是不可多得的靈力。
相重鏡檢查過顧從絮的身體,發(fā)現(xiàn)缺了一截龍骨導(dǎo)致無數(shù)三毒在他體內(nèi)翻涌,進(jìn)入不了內(nèi)丹里去,所以才導(dǎo)致了他的昏睡。
若是想要三毒徹底為顧從絮所用,必須尋到最后一塊龍骨。
可他現(xiàn)在根本毫無頭緒,只能等顧從絮醒來之后讓他用龍身去感應(yīng)龍骨。
相重鏡皺著眉看著小龍呼呼大睡,開始思考顧從絮最后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惡?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遭人恨的事兒,能讓一向縱容喜歡他的三更說出“可惡”這兩個字來?
只是取了點(diǎn)心頭血?
不應(yīng)該吧,顧從絮從來不會干涉自己做任何事,不會因?yàn)檫@點(diǎn)小事而生氣吧。
相重鏡冥思苦想根本想不出來,再加上缺了些心頭血,沒一會他就開始昏昏欲睡。
臨失去意識前,他還在迷迷瞪瞪地想著。
“三更不會生我的氣,我之前那么鬧他都沒生氣,不至于現(xiàn)在都要成道侶了而不理我吧?!?/p>
“不至于不至于……”
不知睡了多久,相重鏡在夢境中一腳踏空,一哆嗦猛地清醒過來。
他坐起來揉了揉汗?jié)竦念~間發(fā),正要本能去找顧從絮,卻見偌大的床榻上空無一龍。
相重鏡忙爬了起來,聯(lián)想到顧從絮昏過去前那個眼神和那句話,莫名有些驚慌,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跑出去找人。
好在他剛撩著簾子出了內(nèi)室,就瞧見側(cè)坐在外室窗櫺上的顧從絮。
顧從絮一條腿曲起踩在窗櫺上,一條腿自然垂下,手腕搭在膝蓋上,偏著頭面無表情去看外面的落日。
夕陽披在他身上,異常好看。
聽到腳步聲,顧從絮轉(zhuǎn)頭看去。
相重鏡找到他,這才松了一口氣,他跑了過去,和往常一樣笑著道:“怎么坐在這里?你現(xiàn)在還難受嗎?我再用靈力給你梳理梳理經(jīng)脈?”
他走到顧從絮身邊,熟練地朝顧從絮伸出手,想要讓顧從絮把他抱到窗櫺上去——他想和顧從絮一起并肩坐著看夕陽。
“等好一些了,咱們就去找最后一塊龍骨吧?!?/p>
顧從絮一言不發(fā)。
相重鏡左等右等沒等到顧從絮回答他,奇怪地晃了晃手,示意“干嘛呢,抱我啊”。
顧從絮沒什么神情,因?yàn)槿疚赐耆珶捇顾鹕凝埻锒加泻陟F在翻涌。
他定定看著相重鏡好一會,才偏過頭繼續(xù)去看落日,沒有給相重鏡任何反應(yīng)——哪怕只是一個神色。
相重鏡:“???”
相重鏡目瞪口呆。
這是顧三更第一次將他無視得那么徹底。
看到顧從絮被夕陽灑著的俊美側(cè)臉,相重鏡心里咯噔一聲,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顧從絮……
好像真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