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孔雀自小就喜歡鉆相重鏡的袖子,熟練地爬出來后撲搧著翅膀,朝他乖順地叫了兩聲。
相重鏡猜它應該是在叫自己爹。
小孔雀在相重鏡的手腕上蹦了蹦,又叫了兩聲,翅膀往他袖子里點,好像在提醒他什么。
相重鏡奇怪地往袖子里找了找,發(fā)現(xiàn)自己袖子里只有溯一給他的浮屠塔。
那浮屠塔被云尊主捏裂了一角,相重鏡摩挲了兩下,道:“浮屠塔,如何?”
他拿到浮屠塔后仔細探查了一番,確定這塔并沒有什么奇怪的陣法才敢放在身邊,到了云中州后更是讓云尊主看過,連他那個
用天雷劈人玩的父尊都沒看出來問題。
這塔不可能出毛病。
孔雀連蹦帶跳地比劃,相重鏡根本聽不懂。
孔雀只要對著他,緩緩使了個攝魂。
相重鏡笑了笑:“你的攝魂對我無用……”
他話音剛落,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似的,盯著孔雀的眼睛,道:“再來試一次?!?/p>
孔雀鉚足了勁又使了攝魂。
相重鏡將神識放空,沒有刻意去排斥孔雀的攝魂。
很快,攝魂起了效用,相重鏡像是緩緩走入了一個幻境似的,周圍場景一變,黑暗散去后,取而代之是一抹燭火。
火焰倏地一閃,似乎是風吹拂而來。
一團黑霧凝成的人形站在燭火旁,聲音仿佛是男女老少的嗓音混合似的,莫名詭異。
“天生佛骨,就被安葬在地下,真是可惜了。”
相重鏡瞳孔緊縮,心中浮現(xiàn)一個不可置信的猜想,緩緩張大眼睛朝著那團黑霧旁看去。
這段記憶應該是孔雀的記憶,相重鏡的視線也像是在半空中似的,眼睜睜看著黑霧緩緩散去,露出地上一具散亂的骸骨。
骸骨最中央有一截如玉似的骨頭,微微在燭火照映下發(fā)出淡淡如皎月的光芒。
黑霧粗暴地將骸骨攪碎,只取出那截佛骨用虛幻的手指捏著,陰沉笑著道:“玲瓏佛骨,應當能承受得住殺孽?!?/p>
這句話隱藏的消息太多,仿佛一道天雷似的劈在他的靈臺,讓他腦海一片空白呆呆站在原地。
天生玲瓏佛骨。
溯一的佛骨……
浮屠塔。
下一瞬,那黑霧似乎察覺到了有人窺探,猛地回身,無數(shù)漆黑的霧氣將孔雀從枝頭硬生生拽下來,跌撞在地上。
孔雀尖嘯一聲,雙眸含淚猙獰朝著面前的黑霧吐出一口金燦火焰。
黑霧低沉笑著,身形緩緩變幻,轉(zhuǎn)瞬化為一身僧袍的溯一。
他溫柔笑著,俯下身朝著孔雀伸出手:“原來是我的小孔雀?!?/p>
孔雀滿臉熱淚,口吐人言,咆哮著道:“你竟敢——”
“溯一”輕輕一動,黑霧化為利箭簌簌幾聲狠狠刺入孔雀的翅羽,將他死死釘在地面上。
孔雀口中噴出一口妖血
,嘶聲尖嘯,瞳孔花簇綻放,卻見“溯一”似笑非笑地拿出一截龍骨,笑著道:“攝魂對我無用,不要白費力氣了?!?/p>
孔雀渾身一僵,掙扎著揚起修長的脖頸去看那節(jié)龍骨。
龍骨正當中,有一抹熟悉至極的氣息。
那是相重鏡破碎的神魂。
孔雀眼睛猛地睜大,相重鏡……并未魂飛魄散?!
他壓抑著狂喜轉(zhuǎn)瞬化為人形,黑霧刺入他的掌心,鮮血如注,落地后迅速蒸發(fā)成白色霧氣。
“想要你主人重生,就將你的利爪收起來?!彼菀坏粗?,“我能殺了他,自然也能讓他活過來。”
孔雀修長的指甲輕輕一顫,想要反抗的心一寸寸沉入泥沼中,他怨恨又屈辱地盯著溯一許久,輕輕一閉眼,兩行清淚緩緩滑下。
再次睜開眼時,他鋒利的指甲已經(jīng)緩緩消散,喃喃開口。
“是?!?/p>
他為了自由、為了維持人形不愿做那讓人玩弄的孔雀,棄相重鏡而去,最后又為了相重鏡,心甘情愿受人奴役。
溯一漠然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眉頭輕輕一蹙。
“往后你便永遠保持妖相,永不得化為人形?!?/p>
孔雀被周圍所有黑霧束縛住,哪怕沒有那抹相重鏡的神魂他也不是溯一的對手,他死死仰著脖頸,許久才化為孔雀妖相。
孔雀維持千年妖相,直到尋死那一日,他終于時隔千年化為人形,落下枝頭,一步步朝著重生后的相重鏡走去。
他為自己當年的一念之差付出了千年不得自由的代價。
相重鏡終于明白為何六十年前他從未見過孔雀的人形。
原來真相是這樣。
他正盯著地上鮮血淋漓的孔雀看,而“溯一”不知何時已經(jīng)將那玲瓏佛骨煉化成了一座琉璃塔。
——那便是浮屠塔。
幻境中在燭火下的玲瓏塔緩緩變得黯淡,最后終于一寸寸和相重鏡掌心的浮屠塔重合。
小孔雀站在他手腕上,正沖他啾啾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