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寒衡量之后,欲將大軍開往最近的宣華城。
事若至此,倒還罷了。
但僅僅數(shù)日后,朝中便收得急報,樸寒中了匈奴誘敵之計,五十萬軍皆大敗于宣華府,蕭謹及近臣包括黃明德諸人不知所終。
這消息傳來舉朝震驚,頓時亂成一鍋粥。
隨行官員的家屬四處打聽消息,卻難知生死。人們都說,亂軍之中,如何逃生,家眷們聽了嚎啕大哭。隨著這些哭泣,這場敗績立刻傳遍京城。百姓都駭然自危,富賈們開始打點包裹,收拾細軟。
宣華府離京城中間除了泯江之外無險可守,而京中也只剩下兩萬常駐守軍,宣華城一破,匈奴鐵騎抵京之日可待。
“國破家亡”這四個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如其來的闖入了每個人腦中,一時間人心惶惶。
耳目聰敏些的人已經(jīng)嗅得到風中那種從邊關隱約而來的風雨飄零的味道。
雖然此刻還是深夏,但顯然秋天已經(jīng)近在咫尺了。
又過了一天,更有封八百里急報直達朝中,卻是宣華城駐守大將羅綺余派人發(fā)來的。因為事態(tài)緊急,眾臣甚至沒來得及入殿去,都站在朝華門外,頂著炎炎烈日聽內(nèi)侍宣讀。
那急件中另夾了封書信,筆跡剛健揮灑,執(zhí)筆人自稱律延——朝中人人都知道這個名字。
匈奴右賢王稱天朝皇帝于亂軍中被匈奴軍俘虜,如今身在敵營,請?zhí)斐缅X糧牛羊來贖。
這封信達到,只如沸水中落了塊大石頭,直砸得滾水四濺。
一時間,朝華門下哭喊聲不絕于耳。只來得晚些的大臣不曾聽到宣讀,四下詢問,問得清楚后也是一個個呆若木雞。
陳則銘站在眾臣之前,聽得身后悲聲四起,早已經(jīng)面色蒼白,渾身僵硬如石。他疾步趕來,本來滿身汗意,如今卻一點也覺察不到了,只如同身在冰窟之中般手足冰涼。
五十萬大好兒男,真這么灰飛煙滅嗎?
他親手訓練的黑衣精騎為主力的大軍,怎么可能這樣輕易便沒了?
樸寒江中震等人不論其他,打戰(zhàn)卻都是猛將,何況敵我兵力以一敵五,怎么可能一擊即潰?
傳來的訊息太過只言詞組,這其中組織不起一個完整的過程,陳則銘想像過很多種結(jié)果,那其中有苦戰(zhàn),有拉鋸,唯一沒有這樣迅速的完敗。
他被這個迎頭而來的結(jié)果猛然間砸得頭皮發(fā)麻,摸不清方向。這樣的消息實在太像個玩笑,他無論如何接受不了。
皇帝被俘,這到底是真是假?
陳則銘直覺律延不是個拿軍國大事開玩笑的人,越是如此想下去,他越有種想嘔吐的感覺,有什么東西如鯁在喉。
羅綺余在急報中稱,匈奴軍將宣華城團團圍住,以天朝皇帝的名義要求他開城門投降,羅綺余雖然緊閉城門,死守不出,但心中驚駭難平,不知所措,要求朝廷盡快回應。
杜進淡悲泣過后,收拾心情請各位留守大臣拿出主意,眾人紛紛嚷嚷,最后只能派人議和,于是又開始挑選人手及贖萬歲的金帛財物。
與此同時,蕭謹覺得自己身處地獄。
他縮在帳中,聽著外頭一聲聲帶著呼嘯的鞭打和慘叫,驚恐地后退,一直退到賬中的木柱上。他也不知道該繞過去,僵直的與那些木頭對抗。
那些分明是威脅的聲音如同凌遲般折磨他,嘲弄他。
蕭謹在陰影中淚流滿面,他這個時候才想起魏王的好。
然而一切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無法回到之前。命運不會給你后悔的機會,它只會看著你的錯誤在暗處微笑。
賬外的慘呼漸漸低微,幾乎要聽不到了。
蕭謹呆呆地低呼:“江將軍江將軍……”
江中震被打死了,被那個烏子勒鞭死了……自己身邊的人又死了一個。
下一個是誰?什么時候輪到自己?
蕭謹瑟瑟發(fā)抖,捂著雙耳幾乎要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