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圣神廟。

骯臟的怪物尸體展館之中。

亞蘭扶著殘破的玻璃，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沾的血。

他的頭發(fā)浸透了水，緊密地貼合著身子，柔滑的藍(lán)絲絨長袍，下面裹著蒼白斑駁的肌膚。那虛弱佝僂的樣子像一枝玻璃做的蘆葦，冰冷又脆弱。

莉莉發(fā)現(xiàn)自己有很多東西沒考慮周全。

比如，怎么把亞蘭帶出神廟。

他光著身子，外表又如此打眼，就算是最忙碌的圣職者也不可能忽略得了。

“……你的體力怎么樣？”莉莉焦慮地問，她又看看門口，一片寂靜。

“很虛弱哦?！眮喬m微微垂眼，看著她說。他說話時也粗重地喘著氣，聽起來很辛苦。

莉莉又看了一眼被他徒手敲開的玻璃缸?！昂芴撊酢笨赡苁侵父慕】禒顟B(tài)相比，而不是跟人類比。

“我找找通風(fēng)管?！崩蚶蜻B忙行動起來。

亞蘭曾經(jīng)輕松地掐斷其他海怪的脖子，他的力量即便在同族之間，也算是壓倒性的強大，應(yīng)該能在迷宮般的通風(fēng)管里穿梭。

“我記得進來的時候，里面吹出來一陣陰風(fēng)。這地方肯定是有通風(fēng)口的?！?

莉莉往天花板上張望。

“莉莉……”

她感覺背上一沉，亞蘭的手臂從后面伸來，突然撲過來將她緊緊抱住。細(xì)長的指甲握著她的肩膀，越抓越緊，帶來輕微的刺痛。

“這是夢嗎？”亞蘭對著她的頸窩咬了咬，低泣道，“還是說……你真的來找我了？”

“這不是夢！”莉莉告訴他，努力把他的爪子從自己肩上拿走，“放開我，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不是嗎？”亞蘭低喃道，語氣里充滿不確定，“可……可你和夢里一模一樣。對我這么好，這么容忍。一點也不嫌棄我臟?！?

“我沒空想那么多！”莉莉緊張地掙扎開，“等我找個通風(fēng)管讓你出去，再呆下去會被發(fā)現(xiàn)的?！?

亞蘭一轉(zhuǎn)眼又跑到她面前。濕漉漉的長發(fā)把水全滴在她衣服上，被他用頭埋過的脖子和肩膀都濕透了。

“莉莉……我可以穿梭水體?！?

“穿梭水體？”莉莉問。

亞蘭踩了踩地上的水管，帶起潮濕的吧嗒聲：“就是在有水域連接的地方隨意移動?！?

他真的是從下水道偷偷溜進她宿舍的！

莉莉心中惡寒，但還是說：“地上這根軟管不行，是空的?！?

亞蘭告訴她：“神廟把我抓來的時候，用它往缸里灌了水。這附近應(yīng)該有水源，只要找到它，我就可以從管道的其他出口離開?！?

莉莉只能忍著惡心與恐懼，從一罐罐扭曲的尸骸中穿行。周圍太暗了，除了幾個未知生物散發(fā)出的光，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亞蘭在另一側(cè)尋找，他身體虛弱，步子很拖沓，帶起濕透的水聲。吧嗒，吧嗒，吧嗒。空靈寒冷，恐怖極了。

莉莉嚇得腿軟：“你找到?jīng)]有！”

亞蘭的聲音幽幽傳來：“在這里。”

莉莉連忙往發(fā)出聲音的方向跑去，亞蘭站在一個水槽旁邊。水槽里不知道清洗過什么生物，覆蓋著厚厚的黑泥，散發(fā)出一股濃重的死魚腥臭味。

莉莉硬著頭發(fā)擰開水龍頭。

萬幸是有水的。

“你怎么出去呢？”亞蘭側(cè)頭問她。

“我走樓梯?！崩蚶蜻B忙催促，“快點，記得去一趟浴室或者更衣室，偷件衣服穿。奧狄斯在外面接應(yīng)我們，你一出來，他就能聞見?！?

亞蘭擰上了水龍頭。

“不行，我不想一個人走。”

莉莉快要急瘋了，一把又?jǐn)Q開水龍頭：“亞蘭，我進不了水管！你也不能光著身子在神廟走廊里跑來跑去！趕快走！”

亞蘭紋絲不動。

莉莉使勁推他一把：“我不會被抓住的，但是再拖下去就不好說了?！?

在她連推帶勸之下，亞蘭還是同意先走。他能夠感應(yīng)到莉莉的危險，如果有什么問題，可以立即回來。

等淡淡的水光掠影從流水中消逝，莉莉連忙擰上水龍頭，按原路返回。她最恐懼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門從外面被人鎖上之類的。

離開地下，她甚至又去了法爾琉斯的辦公室看了一眼。

他還沒回。

就在她準(zhǔn)備撤退的時候，外面?zhèn)鱽砹私徽劦穆曇?。她只能?cè)身躲進門內(nèi)。

“裁判長實在太嚴(yán)苛了……只是下屬的錯誤而已，沒必要讓你受責(zé)罰。”

“是啊，這次處分對今后的上升也有影響吧。”

“你呆的學(xué)院叫什么名字來著？圣真……還是圣貞？本來就算不上肥差，現(xiàn)在恐怕要多熬個幾年才能回來?！?

……

聽這些人說話的語氣，似乎都是主教。

腳步聲逐漸接近，莉莉連忙躲進了實木辦公桌下面。

“不不不，法爾琉斯，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還是多聊一聊吧?！?

“的確，我手里的事情也不多?！?

“沒關(guān)系，進去坐吧，我這兒有兩瓶好酒?！?

門被慢慢打開。

莉莉的心跳越來越快。

因為鋪了厚實的地毯，她聽不見腳步聲。但是房間里至少進來了四個人——法爾琉斯和其他三名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