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能上得去。
一轉眼就到了周五放學。
莉莉去庫什辦公室交班級作業(yè)。
吸血鬼伯爵安逸地靠著沙發(fā),面前的長桌上擺著一杯透徹的紅色飲料,應該是紅酒。他的銀發(fā)看起來很有質感,連蒼白死寂的面孔都染上了典雅的輝光。
“莉莉,我有點話想跟你說?!睅焓材闷鹆吮樱p輕抿了一口,“上次你跑得太快了?!?
“我現(xiàn)在有點事情?!崩蚶蛘驹陂T邊準備出去,“周末搬家,我要去收拾一些東西,所以……”
“法維拉森?!?
庫什轉動著玻璃杯,突然說了一個莉莉從未聽過的詞,有點像方言,聽起來拗口。
“多年前,我去中央顯圣神廟覲見教宗時,教宗冕下第一次跟我介紹他,稱他為‘法維拉森’?!?
庫什的眼睛透過玻璃杯,呈現(xiàn)出一種猩紅的顏色。
“這個詞在南境俚語中,是‘貧民窟之子’的意思,你從小在學院長大,大概沒見過那種地方?!?
“貧民們用偷來的木板和布料在南北之間的甌脫地搭建棚戶,密密麻麻,像蜂房一樣。螻蛄和蟑螂在黏糊糊的泥巴里不停蠕動,破帳篷里住著渾身潰爛的流浪漢和不知道孩子父親是誰的瘋孕婦。街上沒有下水道,行走在里面,鼻子仿佛被浸泡在尿里,多呆幾分鐘,你就會失去嗅覺?!?
莉莉感覺腳底長出了根,牢牢扎在地里,無法挪動半分。
她好像知道庫什在說誰。
是法爾琉斯嗎?
名字很像,而且是神廟收養(yǎng)的孤兒。
應該是他吧。
“我記得,教宗很驕傲地指著那個孩子說……”庫什語氣沉緩,只不過平時會讓她昏昏欲睡,此時像一根針似的扎進她腦子里。
庫什抬高了語調,用一種恢弘空曠的腔調學著教宗的語氣說:“——法維拉森!他會是我的繼任者,永恒不滅之王御座下最完美的圣徒?!?
庫什沉默了一會兒,凝視著面前的酒杯,陷入深深的回憶里:“我那時覺得教宗冕下的話有些浮夸、荒誕。因為那個男孩很……普通,甚至有點沒禮貌,他直勾勾地盯著人看,又不問好。”
“于是我回答教宗,作為您的繼任者,‘法維拉森’的名字恐怕不夠體面?!?
“還沒等教宗說話,那個男孩就開口了——看得出來,他的自尊心很高?!?
庫什眼睛漆黑如深淵。
“男孩指著我,用一種討人厭的語氣說,‘伯爵大人,比起我的名字,您的食譜恐怕更不體面??茨氖直愁伾?,似乎患有血色素沉著癥。手套對您來說不貴吧?’”
“感謝他,我現(xiàn)在非常注意掩飾膚色。”庫什又笑了笑。
莉莉震驚地搖了搖頭。
不,他說的并不是法爾琉斯。
這個語氣,即便只是通過轉述,也讓人覺得非常熟悉。
“我猜那個男孩是當不上教宗的?!睅焓卜畔卤虞p嘆,“果不其然,后來我在帝國研究院遇見了他,他是最年輕的學者,有一個相當大膽的課題。我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他為什么離開神廟。他說……”
“我不喜歡當神廟的工具,而且——”
庫什的聲音突然和另一個聲音重合了。
莉莉慢慢回過頭,看見凱洛斜靠在門口。
單框眼鏡的折射隱藏了他的視線,黑發(fā)比夜色更柔滑。他的唇角有一點笑意,比面無表情時更冷,更危險。
“——憑什么我是御座之下的朝圣者,不能是御座之上的偉岸者呢?”
他平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