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舒呆呆地望著晉望， 似乎沒有明白晉望為什么會這樣說。

他從沒有這樣想過。

葉舒清晰地記得自己在現(xiàn)代社會的身份，那些記憶， 經(jīng)歷，知識，都不是假的。

他怎么可能是原主？

“不可能的?！比~舒搖搖頭， “這不合常理?！?/p>

“常理？”晉望像是聽見了什么極其好笑的事，“你方才對我說了這么多，什么異世界，穿越，還說我只是個書中人物， 有哪一樁是合乎常理的？”

晉望自己也沒想到， 他竟會這么輕易地相信， 并接受了從葉舒那些匪夷所思的故事。

真當答案揭曉的時候，晉望更多是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葉舒今晚的話， 解答了他這些日子的許多疑惑。

從這段時間與葉舒的相處，再到郁衍的出現(xiàn)， 謎團越來越多，卻越來越讓晉望堅信一件事。

那就是，葉舒絕不可能刺殺他。

以此為基礎(chǔ)，他不得不再次想起最初的猜測。

那三年間，葉舒身上或許發(fā)生了什么變故。而且， 這變故或許并不是什么難言之隱那么簡單。

因此他才會用蕭煥的事試探葉舒。

果不其然，葉舒并不知道當初的事情。

在堅定了葉舒并沒有變之后，事情便只有一個結(jié)論。無論那三年間有什么變故， 無論葉舒還有什么事沒有告訴他，都不會影響這個答案。

——葉舒記憶有損。

這就是晉望這些時日調(diào)查、試探、思索后得出的答案。

直到今天，葉舒將一切的謎底揭開，那中間缺失的一環(huán)才終于得以補上。

晉望將自己所有的推論告知葉舒，輕輕道：“你既然現(xiàn)在能來到這里，為何過去不能？既然一切都不明了，為何我們不能猜測，你幼年時記憶缺失的那段時間，其實就是來了這里？”

“當初的你表現(xiàn)得對這個世界十分陌生，但卻對未來會發(fā)生的事情料事如神，若非提前知曉結(jié)果，又如何做到？”

“我……”葉舒睫羽微動，聲音微弱下去，“我不知道?！?/p>

他也曾懷疑原主是否與他一樣，也是從另一個世界進入這里的人?？赡钱吘怪皇莻€猜測，無法考證。

“唯有一點，孤至今無法自圓其說?！睍x望繼續(xù)道，“你為何要背叛。”

葉舒道：“那不是原主為了給自己家族復仇么？”

“復仇？”晉望輕笑道，“你當初只是葉家一名私生子，是婢女之子，你出生到離開葉府，沒有受過葉家一點恩惠與照顧。你覺得孤會相信復仇一說？”

葉舒也覺得這說法立不住，小聲嘟囔道：“他是怎么想的，我怎么會知道。”

晉望也沉默下來。

的確，這是整件事情中，唯一的缺失之處。

“或許事情并沒有那么復雜?！睍x望忽然道，“你方才說我們現(xiàn)在身處書中，而這本書的開端，便是葉相密謀叛亂，被孤處死。想要達成這個開端，你的背叛是最重要的一環(huán)。”

“你的意思是說……”

晉望道：“孤是想說，這背叛有沒有可能是被安排好的，那三年你的意識其實身不由己？”

葉舒沒有回答，殿內(nèi)長久的沉寂下來。

晉望的猜測十分大膽，卻并非沒有道理。

如果那三年間，身為左相的葉舒不得不遵循原本的劇情，做出一些事情，那他行為反常，習慣反常，甚至性情大變，便都有了解答。

“可是……”葉舒眼眸垂下，“這些只是你的猜測，根本沒有依據(jù)?！?/p>

“不錯，這些事并沒有任何依據(jù)，也無從探尋。”晉望嘆息一聲，俯身把人抱進懷里，“可是阿舒，這世間的奧秘本就難以探尋，別當局者迷。”

晉望撫摸著葉舒的頭發(fā)，輕輕道：“對孤來說，你身上背負著什么秘密，這些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其實并沒有那么緊要。無論你遇到過什么事，現(xiàn)在你在我身邊，這樣便足夠了?！?/p>

“可萬一我不是……”

晉望眸色微斂：“你再這樣，孤真的要生氣了?！?/p>

葉舒連忙閉了嘴。

“你這人，非得要孤這樣與你說話，才肯乖乖聽話?！睍x望手順著葉舒脊背下滑，暗示地捏了捏，“別忘了，你趁孤醉酒，私自去見別的男人，孤可還沒找你算賬。”

葉舒：“可蕭煥是坤君……”

“可他喜歡你?！睍x望打斷道，“那混賬東西，幾年前就想搶走你，現(xiàn)在成了坤君竟還賊心不死。孤就該封他個官職，叫他去邊疆守衛(wèi)去?！?/p>

葉舒抬起頭：“讓坤君上沙場，你也太過分了吧？”

晉望平靜地回望他。

葉舒立即慫了：“蕭煥自幼在軍營長大，夢想從軍，這……這樣也挺好的?！?/p>

晉望笑了起來，手掌在葉舒腰后輕輕撫摸：“好，那他的懲罰便先定下了，你的呢？”

“我……我也要被罰嗎？”

晉望睨他：“剛才是誰哭哭啼啼說任由孤處置的？”

“……”

他說過這話嗎？

葉舒眉宇低垂，配上還有些紅腫的眼眶，看上格外可憐：“陛下想如何處置我？”

晉望不答。

他的手掌徐徐從對方身上撫摸下去，來到微微隆起的小腹。

葉舒緊張得抓緊了身下的薄被。

“有這小家伙在，倒是不太方便?！睍x望隔著單薄的衣物，在小腹上摸了摸，頗有些不甘心道，“先欠著吧。等孩子出生之后，再來履行今日的懲處。”

葉舒“唔”了一聲，還想再說什么，卻被窗外的騷動打斷。

宮人喧鬧聲從宮闈外傳來。

晉望將葉舒拉起來：“子時將至，大家準備迎新年了?！?/p>

葉舒看向窗外，萬重宮闕懸掛燈籠，將整座皇城映得燈火輝煌。

“這里看不清，孤帶你換個地方?！睍x望取過狐裘搭在葉舒身上，將人打橫抱起。

他出了殿門，葉舒還來不及問他想去哪里，便感覺自己忽然騰空而起。

晉望足尖輕點，輕巧躍上了屋頂。

他將葉舒穩(wěn)穩(wěn)當當放在屋檐上。

視野頓時變得開闊起來。

葉舒抬眼望去，幾名宮女在雪地里嬉笑打鬧，更遠處，幾名小太監(jiān)圍在煙火旁，正在準備點火。

天邊，一盞盞孔明燈飄搖在夜空中，與夜幕上的繁星交相輝映。

葉舒還是第一次，這樣靜下心來欣賞這個世界的風貌。

這是頭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這里并不僅僅是書中世界。對很多人而言，這里就是他們生活的現(xiàn)實，他們都是真實存在，有血有肉的人。

自然也包括……他身邊這個人。

晉望并沒有什么心思欣賞風景。他仔仔細細將葉舒身上狐裘裹緊，一手緊緊攬著他的腰，像是怕他不小心摔下去。

葉舒偏頭看過去。

晉望今夜的反應(yīng)令他始料未及。

他從未想過，這人心中竟然會是這樣的想法。

這位年輕的帝王好像天生就是如此，他對自己認定的事，向來是那樣篤定，霸道，不講道理。

可正因為這樣，才讓他顯得那么……耀眼。

葉舒怔怔地看著他，忽然開口：“晉望——”

忽然，遠方傳來轟鳴響聲，打斷了葉舒的話。隨后，一道道煙火從層層宮闈間升起，在黑暗的夜幕中綻放開。

新年到了。

晉望回過頭來，那雙俊美的眼中帶著笑意，嘴唇輕啟，聲音卻被盡數(shù)淹沒在嘈雜的煙火聲中。

“你在說什……”葉舒想要詢問，晉望忽然低下頭，吻在他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