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送你一棵樹

聶烽走后一切漸漸恢復如常，不過聶維山的深沉勁兒不知道是藏起來掛鎖了，還是真的散去了。

尹千陽還是那么操心，居然第二天下午逃課去三環(huán)外的園林市場買了棵棗樹苗回來，回來被尹向東按樹上就是一頓揍，揍完爺倆在院子里栽樹，忙活了一晚上。

聶維山放學回來把車子停到了胡同口，然后悄悄地去院門外面瞅，他以為尹千陽去網吧或是去別處瘋了，要是還沒回來他得給打掩護。

探頭一看，尹千陽就坐在院里剝石榴，他進去咳嗽一聲，尹千陽抬頭就樂：“你可算到家了，你看看有什么不一樣么？”

聶維山沒看別處，就盯著尹千陽，說：“還是那德□□，頭發(fā)長了？”

“沒讓你看我。”尹千陽吭哧咬了口石榴，果汁差點兒濺出來，“看不見算了，洗手吃飯去吧，浪費感情?！?/p>

聶維山去水池邊洗手，洗完就進屋吃飯了，尹千陽把石榴籽吐出來，扭頭沖著屋門罵道：“你他媽真沒看見??！不喜歡我就刨了它！”

聶維山端著碗打鹵面出來，走到旁邊坐下，眼睛望著石榴樹旁邊的棗樹苗，說：“進門就看見了，但我怕你以后又做出什么感動我的事兒，所以想裝得平淡點兒?！?/p>

尹千陽嘴里被果粒弄得又甜又澀，說：“我沒想讓你感動，我就想讓你高興?！?/p>

“我特別高興，真的?！甭櫨S山抬手輕輕拍了下尹千陽的臉蛋兒，“我甚至想親你這兒一口?！?/p>

尹千陽摀住半邊臉：“你快拉倒吧，讓我爸看見又是一頓揍?！?/p>

前半句和后半句轉折太大，聶維山呼嚕一大口面條，笑著問：“合著尹叔看不見就沒事兒唄？正常反應不應該是寧死不從么？”

“你活在舊社會啊?！币ш栆呀浉赏炅艘徽麄€大石榴，“我和冰冰早就親過了，去年我們在網吧打大賽，我靠，贏了的瞬間我倆差點兒迸發(fā)出愛情，特他媽帶勁?！?/p>

聶維山也干完了一碗面條：“幸虧后來醫(yī)院大戰(zhàn)沒贏，不然估計你倆已經情定人民醫(yī)院了?！毕戳送霚蕚浠厝?，回去之前走到樹旁邊摸了摸不算粗的樹干。

尹千陽說：“以后這兒既有石榴樹又有棗樹，跟以前一樣，都是咱們家的?！?/p>

“嗯?！甭櫨S山說，“棗樹得快點兒長，在石榴樹旁邊看著跟小雞子似的。”

“石榴樹罩著它呢?！币ш柷閼褲M滿，“我也會罩著你的?！?/p>

聶維山掉頭就走，感覺尹千陽接下來又要膨脹，出了門想起電動車還在胡同口停著，快步走過去一看，操他大爺?shù)?，電瓶讓人偷了?/p>

第二天上學，尹千陽騎自行車馱著聶維山，罵了一路的偷電瓶賊。

騎到學校累得夠嗆，第一節(jié)課都沒勁兒聽講，尹千陽靠墻窩著，一手支著下巴，一手在下面摸手機，剛想打一盤五子棋，突然蹦進來一條信息。

秦展發(fā)的：“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尹千陽忘性大，琢磨了半天才想起是考慮什么事兒，這些天沒顧上，他都還沒跟白美仙提起，回道：“我再想想，別催。”

中午吃飯的時候冰冰也在，他們仨把各自打的菜放到中間一塊兒吃，像下館子似的，冰冰說：“小山，千陽，開學以后咱仨還沒出去玩兒過呢，周末爬山去唄?！?/p>

秋天爬山正好，聶維山說：“行啊，馬上國慶節(jié)了，放了假咱們出去玩兒?！?/p>

尹千陽撥拉著飯：“先別說玩兒了，我有件事兒讓你們出出主意，有個體校的朋友問我愿不愿意進他們田徑隊，你們說我去嗎？”

冰冰立馬敲筷子：“那當然不去了！碰見秦展怎么辦??！”

“就是秦展讓我去的。”尹千陽擱下碗，“事情有點兒復雜，我跟他已經一笑泯恩仇了，先不管那些沒用的，就說我去不去田徑隊?！?/p>

聶維山把最后一塊兒扣肉夾尹千陽碗里：“看別人說干什么，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回絕了人家，哪那么麻煩?！?/p>

尹千陽把肉吃了：“問你們也是白問，我回家問我媽去?！?/p>

晚上尹向東本來要和白美仙去遛彎兒，尹千陽攔著說要開會，還把尹千結從學校叫回來，一家四口圍坐在餐桌旁，白美仙和尹千結擦著面膜玩手機，尹向東看晚報，等茶上齊后，尹千陽說：“再等一分鐘?！?/p>

他說完就跑出了門，一溜煙兒跑到隔壁三叔家門口，喊：“小山，出來出來，去我家開會。”

聶維山剛拼著命折騰完英語作業(yè)，出來的時候還拿著單詞本，倆人回去變成了五口人，尹向東說：“能開始了么？報上的尋人啟示我都看好幾遍了?！?/p>

尹千陽和聶維山坐在一邊，說：“是這么回事兒，我一個體校田徑隊的朋友覺得我水平不錯，想讓我進田徑隊?！?/p>

尹千結問：“你想進嗎？”

“我沒想好，很糾結，所以問問大家的意思?！币ш栍纸o他姐添滿茶。

尹向東側頭問白美仙：“媳婦兒，你覺得呢？”

白美仙敷著面膜卻不影響說話：“去田徑隊的意義是什么？單純是愛好？去的話訓練占用多少時間？以后按體育生走，將來也搞體育？是只要進了田徑隊就算特長生還是要在市里的比賽拿了名次才算？憑什么給你白訓練，學費要交多少？”

尹千陽懵了：“不、不知道?！?/p>

尹千結說：“安生寫作業(yè)去，散會?！?/p>

家庭會議也就開了五分鐘，尹千結洗臉去了，白美仙和尹向東出去遛彎兒，尹千陽撒著癔癥回了屋，坐在書桌前還有點兒迷瞪。

聶維山進來靠著門框：“熄火了？”

尹千陽點點頭：“我媽真是神了，她怎么想到的那些問題啊，把我問得一愣一愣的，也怪我什么都不想?！?/p>

“你想去的話那些問題都不是問題，你不想去的話答案再有利也沒用?！甭櫨S山褲兜里揣著單詞本，看樣子說完就走，“所以你就弄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去，誰也別問，就問你自己?！?/p>

“我首先挺喜歡瞎跑的，也好動，但是咱們國家田徑不算強項吧，你說我練乒乓球怎么樣？哎扯遠了，我覺得要是練體育的話文化課要求能低不少，這點不錯，可是我萬一扭了腳真落下殘疾呢。”尹千陽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最后沉默了。

聶維山還靠著門等，陪著沉默。

尹千陽終于抬頭：“不磨嘰了，我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