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維山瘋狂截圖,沒認真聽,截完應(yīng)付道:“把外套穿上,小心著涼?!?/p>
“我不,這里面溫度高。對了,爺爺怎么樣了?”尹千陽說著還扯了扯領(lǐng)子,露的更多了。聶維山又得重新截,回答道:“手術(shù)挺成功的,恢復(fù)得也不錯,我和小宇每天晚上過去陪他聊聊天,他念叨你好幾回了,說和你聊天才有意思。”
尹千陽曲起雙腿,把手機擱膝蓋上拿著,說:“等我回去好好陪他說說話。你怎么樣?怎么沒瘦?。俊?/p>
聶維山摸摸臉:“我為什么得瘦???”
“為我消得人憔悴??!”尹千陽說的理直氣壯,“這兒伙食可好呢,今天中午吃了仨燉雞腿,但我還是沒長肉,想你想的?!?/p>
“你拉倒吧,你就是吃五個雞腿,那熱量也不夠你蹦跶的?!甭櫨S山突然沒什么話想說了,就想隔著屏幕看人像,他喃喃道,“你不提還好,一提我真挺想你的。”
尹千陽捂著嘴笑,怕大晚上笑聲在體育館回蕩嚇著人,他戳戳屏幕:“訓(xùn)練特別累,教練特別兇,大家的勝負欲也都特別強。我開始就是為了玩兒,但來了以后就想好好練了?!?/p>
聶維山也伸出手,他們的指尖隔著屏幕觸到了,說:“那就好好練,你能做得更好?!?/p>
尹千陽揣著這句鼓勵兩眼放光,像服了興奮劑一樣,估計尿檢都得呈陽性。倆人視頻到了一點多,最后尹千陽的手機沒電才被迫結(jié)束。
前一天睡得太晚,第二天上課都睜不開眼,聶維山靠著窗打瞌睡,最后終于支撐不住趴在了桌上。連睡了兩節(jié)課加一個大課間,最后一節(jié)是建綱的數(shù)學(xué),他可不敢再睡了,上課前跑去洗了把臉,總算精神了些。
“把昨天留的卷子拿出來?!苯ňV換了新水杯,老捧在手里舍不得放下。
課上到一半,大部分同學(xué)都餓了,注意力也變得沒那么集中,建綱停下,感慨道:“尹千陽不在,都沒人順著我的話茬抬杠了?!?/p>
聶維山接道:“別提他,我可想他了?!?/p>
張小齊說:“都沒人抄我作業(yè)了,還挺不習(xí)慣?!?/p>
“我覺得挺好,一個人占兩張桌子?!本托∧吲d。
建綱拍拍手讓大家回神:“接著看倒數(shù)第三題?!眲偛帕牧藥拙洌瑲夥丈晕⒒钴S了點兒,大家抬頭看著黑板,跟著建綱的思路繼續(xù)聽講。
聶維山靠窗覺得曬,伸手拉上了窗簾,這時手機在桌兜里振動起來,聲音特別大,他立刻掏出來準(zhǔn)備摁掉,誰知地區(qū)顯示著“廣州”,是聶烽打來的。
建綱已經(jīng)停下,有幾個同學(xué)甚至回頭看他。
手機的振動聲在安靜的教室里顯得格外清晰,聶維山猶豫片刻,拿著手機從后門跑了出去,他跑到樓梯口才停下,然后輕輕按了接聽。
“喂,爸?”
“你好,請問是聶烽的家屬么?”
里面?zhèn)鱽淼氖桥?,普通話不太?biāo)準(zhǔn),聶維山抓著樓梯扶手應(yīng)道:“我是他兒子,您是?”
“我這邊是廣州市中醫(yī)院,患者上禮拜被同事送來的,不過一直沒人照顧,家里方便來人嗎?”對方應(yīng)該是醫(yī)生或者護士,“患者因為過勞和貧血住進來的,后續(xù)費用還沒有結(jié)清,他的證件和手機被同事寄存在護士站了,所以我們想聯(lián)系他家人看看?!?/p>
聶維山松開手,回頭看見建綱站在走廊里等他,他說:“我得確定你們不是騙子。”
那邊讓他等等,短暫的幾分鐘卻感覺那么漫長,隨后他聽見了聶烽的聲音,聶烽說“我沒事兒”。后來醫(yī)生講,聶烽這些天持續(xù)低燒,就算出院也要有人照顧才行。
聶維山叮囑道:“大夫,麻煩您多照顧他一下,家里人會盡快趕過去的?!?/p>
他有一瞬間的心慌,好在調(diào)整呼吸后便平靜了下來,邁步往教室走去,在門口跟建綱解釋并且道歉。繼續(xù)上課,無數(shù)雙眼睛好奇地看他,走向座位時他望了眼小墨旁邊的空位。
幸虧尹千陽沒在,不然對方肯定跟著他一起跑出了教室。
晚上兄弟倆照常去醫(yī)院看聶老,走的時候順便把三叔陪床換的臟衣服拿回家。走到胡同口的時候,聶維山往小石獅子上一坐,掏出盒煙說:“你先回吧,我抽一根兒。”
聶穎宇坐在另一個上面:“你不是好久沒抽了么,怎么又想抽了?”
“高興了想抽,不高興也想抽。”聶維山叼著煙,又摸出盒火柴,店里清貨的時候找出十幾盒,他都沒扔,火柴頭在盒子旁猛地一擦,火苗騰地在黑暗中亮起來。
他把煙點著,薄唇抿住吸了一口,緩緩?fù)鲁鰺熿F,說:“你看我今天高不高興?”
聶穎宇拿走一根,想試試卻又猶豫,夾在手里撒癔癥,答:“不高興吧,我覺得你想打人似的。”
聶維山微低著頭、微瞇著眼,腮幫子用力,兩口就把煙吸得燃到了底兒,他看著煙灰撲簌簌地掉,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爸進醫(yī)院了,怪不得沒回信。”
“???”聶穎宇立刻站起來,“大伯怎么了?你怎么不早點兒說??!”
聶維山又點著一根,又擦亮了火柴,“說是過勞和貧血,具體的電話里交代不清?!彼@根吸得很慢,好像在細品那點兒尼古丁。
“哥,你趕緊告訴我爸,讓我爸想轍啊。”
“想什么轍?”聶維山抬頭看著聶穎宇,“難不成讓三叔去趟廣州?爺爺怎么辦?就算爺爺有三嬸照顧,可三叔幾天不在的話,他肯定起疑心。何況他剛做完手術(shù),要是知道我爸出事兒就麻煩了?!?/p>
聶穎宇把煙攥得漏了一地?zé)熃z,急道:“那你說怎么辦啊,不管大伯了?”
聶維山站起來拍拍褲子,順手把煙屁股摁滅在小石獅子的頭頂,笑著說:“他要是在廣州又去賭,然后欠錢被打得住院,那我肯定不管。但他是工作太累,累出毛病了,那我再難也得管?!?/p>
聶穎宇一怔:“哥,你什么意思?”
聶維山揣著褲兜往一云胡同里走,說:“誰老子誰管,我去?!?/p>
聶穎宇望著聶維山挺拔的背影如鯁在喉,勸說的話都堵在了嗓子眼兒里,他終于想起來聶維山是十來歲就沒了爹媽看管的人,想起來聶維山晚上十一點上高架橋飚摩托,賭著命攢學(xué)費。
以前的聶維山和在火車上被尹千陽撫摸發(fā)心的聶維山仿佛是兩個人。
現(xiàn)在尹千陽沒在,聶維山貌似又變成了以前的聶維山。
家里就他們倆,聶穎宇破天荒沒有學(xué)習(xí),他守在臥室門口,默默看著聶維山收拾東西,忍不住問:“你走了大人得多著急啊?”
聶維山裝了幾件夏□□服:“就先說去我媽那兒住幾天,瞞不住了我再和我爸一起報個平安。而且沒那么嚴重,我爸沒什么事兒了我就回來?!?/p>
聶穎宇回屋拿了點兒錢,說:“這是我的壓歲錢,你先帶上?!?/p>
聶維山接過:“加上我過年賣炮的錢有一萬多了,以后再賺了錢還你。”聶穎宇哪顧得上那些,跑去廚房裝了些零食給聶維山塞包里,忍不住問:“陽陽哥回來以后找不著你怎么辦?”
“能怎么辦,等等唄。”聶維山把所有東西都裝好了,拍拍聶穎宇的肩膀,“沒準(zhǔn)兒我比他先回來呢?!?/p>
凌晨的火車站沒多少人,候車廳里大片的空位,聶維山買的硬座,坐到廣州要二十幾個小時。他穿著黑衣黑褲,頭發(fā)和眼睛也是黑的,站臺上列車員讓乘客站在安全線內(nèi),還有兩分鐘火車就進站了。
黑夜盡頭出現(xiàn)一點亮光,聶維山面無表情地望向遠方,盯著由遠及近的火車頭。排隊上車,他的位置挨著過道,長腿伸出來不至于那么憋屈。
列車開動,他從包里翻出來那袋心軟糖,然后撕開口吃了一粒。電話響起,他含著糖接通,笑著問:“今天晚了三分鐘,是不是訓(xùn)練累著了?”
尹千陽在里面說:“累死啦!我現(xiàn)在腿肚子還轉(zhuǎn)筋呢!”
聶維山又吃了一粒,說:“你這心軟糖五顏六色的,怎么吃嘴里都一個味兒?。俊?/p>
“因為是色素,嘿嘿?!币ш柵吭谒奚岽采希_背繃緊勾著床邊拉伸,“你省著點兒吃,我這第一階段還沒結(jié)束呢。”
聶維山半闔著眼點頭:“知道,我才吃了倆?!?/p>
其他人都準(zhǔn)備睡覺了,火車上信號也不好,他低聲和尹千陽講話,最后有點兒舍不得地說:“困了,咱夢里見?!?/p>
尹千陽美滋滋地回:“好的,夢里見?!?/p>
鼾聲起伏的車廂里已經(jīng)沒人講話了,窗外漆黑一片,只能看到自己映在窗上的臉。聶維山從外套兜里摸出了件東西,然后握在手里捂熱了,除了必須用的,他只帶了這個。
眼看又過去一個月,他又要欠尹千陽一顆珠子了。張開手,手心里是那塊兒泛著光澤的柿子黃。
聶維山闔上眼輕聲道:“寶貝兒夢里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