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今夜，注定成神(中)

祁景言和莫一笑趕在頒獎典禮開始五分鐘回到了座位上。

兩人的面頰都有一些緋紅，但除此以外還是衣冠楚楚、神色正常。

——沒有人看得出來他們做了多瘋狂的事情：在頒獎典禮前躲在洗手間里“互相幫助”了一發(fā)。

走向座位的時候，后面有一個人加快了腳步。座位間的通道不寬，寬度甚至容不下兩個人并肩，一般人如果急著要走會拜托前面的人側(cè)身讓一下，但這個人從莫一笑后面過來的時候一聲沒吭，而是直接用肩膀重重撞了一下青年，讓他身體都偏了半邊，然后越過去的。

莫一笑沒有防備，被撞開半個身體，等人過去的時候才反應過來，瞇著的眼睛里掠過一絲冷意。

他這幾年越發(fā)出名，地位逐漸不可撼動，敢這么對他的，多少年都沒有過。

祁景言原本為了避嫌，是等莫一笑走出洗手間之后一會兒才出來的，從后面剛好看見這一幕，也顧不得什么避嫌，加快腳步趕上來，沉聲問：“剛剛怎么了？”

“有個沒禮貌的小子而已?！蹦恍﹄m然心里惱怒，但還不至于為了這么點小事發(fā)什么脾氣，只是格外冷淡的語氣還是讓祁景言聽出他的窩火。

——不過也是，在這樣的場合下還敢明目張膽地這么撞過來，這都已經(jīng)是擺在明面上的挑釁了。

祁景言的演技也冷下來。他對愛人的事情一向關注，蹙眉思考了一會兒就想起來：

“是上個月被問到對你印像如何的時候、輕嗤一聲的那小子？”

“嗯，叫什么來著？章… …章懷？”

莫一笑知道他，最近非?；鸬囊粋€年輕人，因為一部《倦藍》名聲大噪，這回也提名了最佳男主角。

他在片中飾演一位被父母冷落、性情孤僻的未成年性.癮患者。這個題材一向很受丹青獎或者漢諾威獎這樣追求小眾和人性關懷的獎項的歡迎——少數(shù)人群、心理疾病、青少年心理健康、邊緣社會……再加上一些大尺度的畫面，賺足了眼球和關注度。

演主角的章懷今年也不過二十歲的年紀——正是莫一笑一路飆升的道路開始的年紀。這孩子提名漢諾威獎之后，制片方很是心機地用了“下一個奇跡”這樣的宣傳語。眾所周知，祁景言和莫一笑兩代影帝的傳承以一句“如果有一個奇跡叫莫一笑的話，創(chuàng)造這個奇跡的人就叫做祁景言”為標志，制片方的這個宣傳，暗地里透露出章懷是下一個現(xiàn)象級影帝、全獎影帝的意味。

莫一笑也好，他和祁景言的公司也罷，都并未對這件事情做出任何回應。畢竟這種事情，你越理他他跳得越歡，說不準就是等你回應好蹭熱度的。莫一笑起來之前，說是“小祁景言”什么的，不知道有多少個，最終還不是連個水花都沒在圈子里濺起來？

只有用實力站到最后的，才是贏家。

但他們不回應，似乎反而讓章懷覺得是妥協(xié)甚至慫。

有好事的記者拿著那句宣傳語，問章懷怎么看待有人認為他是“下一個莫一笑”這種事情，問他怎么評價莫一笑的時候，那小子沒有作答，而是輕輕地發(fā)出了一聲嗤笑。

采訪畫面被傳播開來之后，毫無疑問，章懷被莫一笑以及祁景言龐大的粉絲團體罵得狗血淋頭，但他卻毫不在意，還一副自己是被“欺壓”了的小可憐小后輩的架勢，在星網(wǎng)空間里含沙射影地說什么“據(jù)說有些獅子，自己在族群里稱了王，就會把年輕的、有威脅性的年輕獅子咬死，以保住自己的王位”。后來又發(fā)動態(tài)說“有些人二十歲的時候幾乎拿遍了五大獎項的最佳新人，我自問沒這個實力，只好先拿一個最佳男主角看看”。

莫一笑的粉絲都氣得仰倒，但奈何這一招確實有效，章懷在熱搜上連著掛了五六天，頒獎前的熱度算是牢牢地拿下了，也有大批擁躉跟著叫好，鼓勵他打破早就過時的“神話”。

莫一笑當時倒是頗為淡定：

“這種虛假的熱度，一到動真格的時候就原形畢露了。五個小時前截止的網(wǎng)絡調(diào)查，希望我拿到最佳男主角的占到八成。他跳得厲害又有什么用？更不要說，獎項看的不是輿論，是實力?！?/p>

最關鍵的是，才一部戲出了頭就迫不及待地擺出要爭下一個“全獎影帝”的架勢。也不看看黑暗時代結束之后千年，一共才兩個貨真價實的全獎影帝，莫一笑雖然被人們公認會是第三個，但也差著一個漢諾威獎。

這種稀少程度本身就說明了能夠讓五大獎項都覺得合胃口，是多么難的一件事。

結果，這孩子就這么巴巴跳出來了。

公司做宣傳可以說什么“下一個奇跡”，但你做演員做明星的，自己得愛惜羽毛、維護形象，好歹謙遜些表達一下對前輩的尊重，再把宣傳口號的事情一臉無辜地推到公司身上——雖然實際上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兒，但粉絲們多少會吃這一套。

偏偏他吃相太難看。這么沉不住氣，根本沒什么資格讓莫一笑去回應。

——誰知道，自己不理他，他倒是跳到自己跟前來了。

“我可是得做一回小人了?！鼻嗄旰吡艘宦?，“雖說我看不上他這沖昏了頭腦的勁兒，但今天這一幕肯定有攝錄儀拍出去了，圈里人會等著我反應。要是我什么也不干，反而要被人蹬鼻子上臉?！蹦呐伦罱K也造不成什么損失，總歸是煩不勝煩。

舌尖略略頂了頂口腔里的上牙，莫一笑問道：“明年初是不是有個咱們投資的片子基本定了他演男主角？”見祁景言點頭，青年用很不在意的語氣拍板：“撤了吧?！?/p>

聽他這樣說，祁景言也泛出一抹笑意。

“好。原本當時他嗤你一聲的那個新聞出來的時候我就想這么干的。都是你說懶得計較……其實要說，當時邀請他本來也就是想藉他一點熱度，真說實力，他能有多少？《倦藍》里……也就是占了題材和他年紀的便宜。年紀小，演成這樣還是有點驚喜的，但真比深度和層次感，比你第一部戲《逃奴》還不如?！?/p>

戀人跟前，莫一笑就懶得謙虛一下了，反而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他很有靈性，但這部片子一看就知道還是導演調(diào).教的好，里面導演的個人風格痕跡極重，要是沒把導演的指點吃透，下一部戲很容易一下子打回原形?！?/p>

“那當然。真正在這個年紀就有演技積累，哪那么容易？所以我的笑笑只有一個，才被叫做奇跡?！逼罹把晕兆∷氖郑樕系尿湴梁敛谎陲?。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回到了位置上。他們說的東西不太適合在這么多人跟前交流，于是默契地住了嘴和旁邊人寒暄聊天，知道頒獎典禮開始。

2075年是電影的大年。

很多部好片子在這一年涌現(xiàn)出來。同時涌現(xiàn)的還有很多位演技不俗的演員，觀眾們可以充分地一飽眼福。

但事情到了評獎的時候，就顯出了糾結來：

每一部作品、每一個人都似乎非常出眾，而每一個獎項只會去向一個人手里，糾結要怎么選，怎么挑呢？

往年一部電影甚至可以獨霸十一二個提名的盛況在今年蕩然無存?！肚唷贰ⅰ墩圩討颉?、《冬日浮光》、《倦藍》、《消失的彈片》、《莉莉安娜的夜晚》……每一部作品入圍的，也就是最多五六個獎項罷了。而到了核心獎項，每個劇組明面上的宣傳和背地里的公關更是恨不得到了刺刀相碰、招招見血的慘烈程度，這種□□味濃重到平常蓋在明面上的幕布似乎都微微掀起來了。有些針鋒相對都開始被擺到了公開的場合上。

但不管之前怎樣刀光劍影，現(xiàn)在都是最后揭曉答案的時刻了，所有人除了祈禱和等待，別無他法。

最佳服裝道具。最佳攝影。最佳音樂……

一個一個獎項過去，周圍的人或屏氣凝神或手指攥緊，但祁景言和莫一笑無論是什么時候被攝錄儀拍到，都是一副飯后消食或者到公園賞花的輕巧架勢，落在粉絲眼里那就是大神們巋然不動的王者氣概，而不喜歡他們的，就牙根癢癢地覺得這是裝逼。

一直到時間過去了兩個小時，最佳導演已經(jīng)頒發(fā)完畢，一個短節(jié)目即將到來串場。一直和身邊的青年親昵地頭碰頭微笑低語的男人忽然坐直了身體：“唔，馬上就是最佳男主角了?！?/p>

“嗯。”莫一笑本來很平靜，這會兒也難得有了一點忐忑。

雖然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拿到了許多個獎杯，但這個獎項，對他來說意義太特殊了，他很難不感到一絲緊張。

“我相信獎杯會屬于你?！蹦腥松焓诌∷氖?，“就算不是——你也還有未來的幾十年上百年去征服他們?！?/p>

這聽起來并不算是太好的話，換成是別人，估計會說“肯定屬于你”什么的，但男人語氣中的平靜，還是讓莫一笑真的覺得鎮(zhèn)定下來。

短節(jié)目之后，就是影帝揭曉的時刻。

這兩年，漢諾威獎經(jīng)歷了一次改革，最佳男主角獎和最佳女主角獎不再是由一位頒獎嘉賓介紹完五位候選者然后頒發(fā)，而是由“五位嘉賓”介紹，然后再由一位嘉賓頒發(fā)獎項。之所以前面“五位嘉賓”要打引號，是因為他們并非活生生的真人。

而是已經(jīng)過世了的知名演員。

當然，鑒于這并非一部靈異小說，如果聯(lián)想到鬼魂頒獎什么的那絕對是想多了。

隨著主持人的介紹出現(xiàn)在頒獎臺上的，并非真人，而是全息立體投影。

萬能的程序猿們根據(jù)他們生前的語音和動作資料，合成了一個個栩栩如生的人物，每一個都是曾經(jīng)在娛樂圈叱咤風云、但現(xiàn)在甚至已經(jīng)連名字都沒被年青一代聽說過的人物。

不少年紀大的觀眾在看到他們微笑的模樣的時候，甚至直接淚流滿面。

“……那么，就有請我們歷史上五位偉大的影星，來為我們介紹今天的候選提名者！”主持人用高亢的嗓音介紹了這五位“嘉賓”之后，便退開到了一旁，只留下這幾位音容宛然、如真人一般的頒獎嘉賓佇立在臺上。

“……在星際歷2000年的漢諾威獎舞臺上，我曾經(jīng)如此榮幸地握住了最佳男主角的獎杯，在我從事演藝事業(yè)的第172個年頭，當全世界的光芒將我籠罩，我仿佛聽到世界在對我說，'即便是步入暮年'，也依舊應該保有雄心和對演技高峰的渴望……”

第一個開口的是“理查德·科賓”，一位故去三十年的老人。他的影像是如此清晰，眼神又是如此明亮，語氣都與曾經(jīng)一模一樣。不要說全世界各地看直播的人們，甚至就連本身就在這個圈子里、在座的不少影視圈人士，都濕潤了眼眶。

“今晚，我也很榮幸地向你們推薦一位出色的演員，岸田慎也。他今年172歲，與我一樣，曾經(jīng)經(jīng)歷沉沉浮浮，直到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影片，在《冬日浮光》中以精湛的演技牢牢抓住了我們的視線，塑造了一位經(jīng)典的藝術家形象……”

“大家晚上好，在與這個舞臺告別二十八年之后，很榮幸重新與你們相見?！?…愛德華·勞博特，一位才華橫溢的青年演員，在《消失的彈片》中，他展現(xiàn)出驚人的發(fā)揮和進步，令我們印象深刻……”

“章懷，看到他的時候我得說大多數(shù)人都忍不住嫉妒他的天賦?！闭f話的“常烈”是五位“嘉賓”當中看上去唯一年輕的一位，他的生命僅僅停留在71歲，一個非常年輕的年紀——彼時祁景言尚未憑借《長庚》驚艷世界，人們一度以為常烈會成為第二位“全獎影帝”，畢竟，在僅僅四十年的演藝生涯中，他已經(jīng)拿到了兩座五 獎項的影帝獎杯，“僅僅二十歲的年輕人，甚至可以說還是一個孩子，卻用他的表演感染了無數(shù)人，帶領我們關注到一個經(jīng)常被我們忽視的群體……”

章懷有些得意地勾出一絲微笑，示威般地故意看向了莫一笑的方向。

——這個時代最出色的，毫無疑問應該是他，有些所謂的“奇跡”，早就應該是老黃歷了。如果不是祁景言已經(jīng)明智地選擇退居幕后，他都不介意狠狠打一打這兩個人的臉。

不過是兩個二十好幾歲才得到提名、拿到影帝的人，哪有什么值得吹噓的？

從今晚開始，他們的歷史就要被自己這個后來者所覆蓋了！

畢竟，就算粉絲們對莫一笑的呼聲再高，那也終究是粉絲的意見。漢諾威獎是出了名的小眾、陽春白雪，而《倦藍》的題材恰恰是他們最喜歡的。章懷對于自己能夠拿到這個獎非常有信心。

不過令他憤怒的是，被他注視的人，連一絲一毫的視線都沒有分給他，只是望向頒獎臺的方向。

“……我要說的這位演員，雖然十分年輕，但已經(jīng)在眾多的作品當中證明了他無與倫比的實力和努力……”

第四位“嘉賓”用不疾不徐的語調(diào)說出這樣的開場白，同時，懸浮的大屏幕上顯現(xiàn)出莫一笑淺淺微笑的臉。

“在《折子戲》當中，他動人華美的唱腔和細膩優(yōu)雅的身段，讓我們幾乎以為這就是一位真正的戲曲大家。當他面對國仇家恨脫下戲服，拿起木倉，脂粉厚重的妝容背后表情和靈魂的變幻令人震撼……”

“很難想像有人可以用這樣的方式來演繹一個人的一生。安德烈·格魯涅奇卡，在《青》里，你帶給我們一場視覺的盛宴……”

五位與觀眾們隔著時光含笑對望的“嘉賓”依次介紹了提名者，然后在人們不舍和懷戀的視線里慢慢虛化、變成萬千細碎的星光消失。

唯一的一位真人頒獎嘉賓手持寫著今晚那個幸運兒名字的信封登場了。

“獲得最佳男主角這一獎項的人是——”

嘉賓緩緩拆開手里的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