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佑的心又重新提了起來,追問:“你的意思會死人的那種感冒?”
“不排除這個可能。”陸長的表情沒有絲毫開玩笑的跡像,“你要做好準備?!?/p>
司佑只覺得荒唐,他不是醫(yī)生,但是,感冒不是吃藥七天好,不吃藥一周好嗎?怎么會死人呢?而且,芮睿身體那么健康,怎么會得這個???
事情的發(fā)展印證了陸長的說法,天亮后,芮睿的病情進一步惡化了,不僅高燒不退,而且人也陷入半昏迷狀態(tài),伴有器官衰竭的跡像。
司佑一夜沒睡,滿臉疲倦,眼中全是血絲。他坐在走廊上,一看見陸長出現(xiàn),就攔了下來,尖銳的質(zhì)問道:“你們到底有沒有在治?”
“當(dāng)然在治?!标戦L還是那付冷冰冰的死人臉,“芮睿感染的流感還沒證實了是哪種,我們需要時間來研究,現(xiàn)在只能用廣譜抗生素對付……”
“什么叫對付!?”司佑一下子揪起陸長的領(lǐng)口,提高了聲音喝問道,“那是一條人命!”
“現(xiàn)在只有這樣!”陸長漲紅了臉,憤怒的神色溢于言表,“不知道是什么病怎么治?我們是醫(yī)生不是神!”
司佑顫抖著嘴唇,放開了手,輕輕撫平陸長皺起來的領(lǐng)口,陷入了沉默。
“回家休息去吧。”陸長理解歸理解,卻也無可奈何,嘆了口氣,“這不是一兩天就能有結(jié)果的,你得做好長期陪護的準備,病情可能有反復(fù),你需要保持精力。你要是垮了,誰來照顧他?”
陸長說的對,司佑回家后,把芮然趕去上學(xué),鎖好門,乘司立還沒醒趕緊補個覺。不知過了多久,他被碟子破碎的聲音吵醒,像是被火燒了般從床上跳起來,沖出臥室,看見司立正站在打碎的碟子前不知所措。
“你干什么?”
司立瑟縮了下,帶著哭腔道:“我想給你做飯……”
“你不給我添亂就好了!”
司佑不耐煩的說了句,手忙腳亂地收拾掉碎碟子。當(dāng)他從廚房返回時,發(fā)現(xiàn)司立還站在原地,低著頭小聲哭泣。他猛然意識到,剛才他是在把怒火撒在無辜的兒子身上,而這一切的根源,則因為他內(nèi)心的恐懼。
芮??赡芤懒?,這個可能性令司佑覺得茫然無措。
他以為自己可能適應(yīng),應(yīng)該高興,可是,事到臨頭,迎接他的只有一片惆悵與惘然。
就在一切都要好轉(zhuǎn),似乎所有的磨難與痛苦都將遠去的時候,芮睿離開了。也許即將到來的幸福是褪色的,是被縫補了無數(shù)次的次品,但正因為如此,這份不算“圓滿”的圓滿才如此珍貴。
如果芮睿不在了,我要怎么做?
司佑一下子愣住了,陷入越走越遠的思緒中。當(dāng)他回過神來后,發(fā)現(xiàn)司立站在眼前,正好奇的打量著他。
“小立。”他把司立拉過來,“爸爸給你道歉,剛才不應(yīng)該兇你。”
司立搖了搖頭,毛絨絨的腦袋上幾縷翹起來的頭發(fā)晃動了下:“沒關(guān)系,爸爸,芮哥哥說了,芮叔叔生病了,我們要和你一起照顧芮叔叔?!?/p>
司佑一怔,心里不禁有些酸澀,對他來說,司立的這種快速成長就好像是在指責(zé)他的不足。
門響了,司佑立刻扭過頭去,這一刻,他期盼著推門而入的是芮睿??上?,他看見的是一張極度相似的臉。
“司叔叔,我?guī)顼埩恕!避侨涣嘀赓u盒,“你吃完了趕緊睡一會兒吧?!?/p>
“你怎么回來了?”司佑記得芮然是在學(xué)校吃午飯的。
“你昨晚肯定沒睡吧?”芮然輕聲而執(zhí)拗的道,“我來陪司立一會兒,你去休息一會兒?!?/p>
“你怎么知道我要休息的?”
芮然沉默了一小會兒,才輕輕的道:“爸爸治病人經(jīng)常這樣,很累。”
司佑最終還是去睡了,這個午覺令他的精神好了很多。所以,當(dāng)接到陸長電話時,他也不再那么急躁。
“有好消息嗎?”
“沒有?!标戦L直率的回答令司佑也有些吃不消,“有壞消息。”
司佑深吸口氣,問:“什么?”
“芮睿有沒有給你醫(yī)學(xué)決定權(quán)?”
司佑張了張嘴,從嗓子眼里擠出兩個字來:“沒有?!?/p>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了好久,之后,陸長似乎是嘆息著道:“那我只能打電話給他父母了?!?/p>
“什么事?能告訴我嗎?”
“治療方案需要親屬簽字。”陸長的聲音里也帶上了幾分遺憾,“你……和他的關(guān)系,恐怕不行。”
“我知道?!彼居拥穆曇粲行┢D澀,“不能通融一下嗎?”
陸長答得很快:“恐怕不能?!?/p>
電話沒有掛斷,對話雙方都沉默了,片刻后,司佑無奈的道:“你打電話給他父母吧,還要我去嗎?”
“你還是來吧。”
“……可能不太方便?!?/p>
“我覺得你來比較好?!标戦L猶豫了下,道,“芮睿中間清醒了一回,他在找你?!?/p>
“好,我馬上過去?!?/p>
司佑趕到醫(yī)院時,芮睿仍舊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時不時會嘟囔幾聲,說些含糊不清的話。在這些話中,重復(fù)最多的只有一個名字:小佑。
司佑在床邊睡著了,在夢里,他又站在曾經(jīng)的大學(xué)校園里,那片小小的樹蔭下,看著芮睿帶著一身暑氣跑過來,笑著問他“晚上吃什么”,那明亮的眼神和青春飛揚的臉龐就像是最珍貴的寶石,神采奕奕。
之后,他被尖利的聲音吵醒了。他睜開眼,看見芮母正惡狠狠的瞪著他,就像是保護孩子的母虎。
“你就是這樣照顧我兒子的?”芮母雙手揪著價格不菲的包包,緊到關(guān)節(jié)發(fā)白,面容扭曲,“你用我兒子的錢,你騙了我兒子那么久,你就是這么照顧他的?”
司佑剛一張嘴,芮母就用包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一邊砸一邊尖叫著無意義的話。他拼命躲閃著,用手擋著腦袋,可是那包帶拐了個彎,重重的砸在了他的眉骨上,瞬間就打出一條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