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闊一溜小跑才能勉強跟上干萬帝:“皇上,皇上,現(xiàn)在怎么辦?”
皇帝的咆哮猛地炸起:“都愣著干什么?追!”
裘多心事重重的坐在馬車里,只覺得一路顛簸,想必是外邊也在全速趕路。他們已經(jīng)出了城門,接下來便是直往金陵了。
突而身邊傳來一聲輕微的呻吟,裘多回頭一看,只見是明德已經(jīng)醒了過來,正揉著眼睛小小的打著哈欠。
中原南方,山清水秀,人都精致得那樣,好像根本就觸碰不得一般。裘多倒是愣在一邊,只覺得一股血氣沖上臉,只一個字都不敢說、一下子也不敢動。呆呆的只看著明德揉完了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小聲問:“這是哪里?。俊?/p>
裘多沒來得及搭話,他已經(jīng)鬧騰了起來:“李驥……李驥在哪里?李驥呢?他人在哪里?”
裘多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李驥是誰,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那便是天朝皇帝的名諱了。明德看他眼生,一下子加倍的鬧起來,爬起來就跌跌撞撞的往車門那里跑:“要回去!放回去!放回去!”
裘多一把把他拉過來緊緊的圈在懷里:“別、別叫,你想去外面玩嗎?帶你去外面玩好不好?不回皇宮去,跟在一起,們?nèi)ト?、去天山下玩好不好??/p>
明德恐慌之極,猛地掙開他,那一爪子又狠又用力,直在裘多的手臂上抓了長長的一道血痕出來,“放開!要回去!要回去!放開!放開!”
裘多緊緊的拉著他:“別走!回來!”
可是明德是聽不進人話的,他已經(jīng)習慣了清幀殿,一點點過亮的光線都可以讓他這樣不舒服,何況是換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明德鬧不過就開始哭,哭得抽抽噎噎,簡直一哭就收不住,裘多一邊哄他一邊又必須阻止他往外沖。就在這個時候,突而外邊傳來侍從焦急的聲音:“殿下,不好了!天朝的軍隊追上來了!”
裘多猛地站起身:“在哪里?”
只見車門外望出去,遠遠的官道上騎煙塵滾滾而來,等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竟然人數(shù)不少。就算是隔著這樣的距離也可以看到御林軍的大旗極其的亮眼,這竟然是天朝最精銳的騎兵了。
“別管他們!”裘多厲聲道,“叫全體策馬快跑!”
這時明德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非要從車門口擠出來,伸著脖子往后邊看著。裘多一把拉住他往里拖,明德偏偏不愿意,一邊掙扎一邊哭:“放開,要回去,要回去……”
“乖,別哭,別哭,”裘多一只手拉著他一只手拼命的關(guān)上車門,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就仿佛尖銳的刀割著耳膜。明德根本不聽話,人是被拉回來了,但是還不甘心,抽抽噎噎的哭訴:“李驥……李驥在哪里……李驥……”
裘多用力板著他的肩膀:“你喜歡李驥嗎?”
明德止住哭聲,疑惑的看著他。裘多加重了語調(diào):“你喜歡李驥?”
好像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一樣,明德咬著指尖想了半天,疑惑的搖搖頭。
“那你為什么要回去?跟走,們?nèi)ト獾拇蟛菰献杂勺栽诘尿?qū)趕牛羊,隨著水草遷徙,怎么樣?”
別說明德現(xiàn)在了,就算是他腦子清楚的時候,他對于大草原也沒有什么清晰的概念。在天朝人的眼里,那是流荒野蠻、不開化的地方,只有被流放的官員才會去那里,一輩子也回不到京城來。
大概是裘多用力太大了,明德看他一眼,皺了皺眉,拼命的搖頭:“不要!放回去!要回去!”
他手腳并用的往車門口爬,裘多用力把他給拉回來。幾下掙扎間車門被打開了,因為疾馳而帶起的強勁的風和沙塵一股腦的撲面而來,嗆得裘多咳嗽了好幾聲。
就在視線不清楚的一小會兒功夫里,他們兩人在車門口扭打了好幾下,結(jié)果裘多一時火氣上來沒輕沒重,只覺得手上一空,睜眼一看只見車門口明德縮在的位置已經(jīng)空了。
裘多只覺得那一驚之下,手腳都發(fā)軟了,連滾帶爬的來到車門口往后一看,明德已經(jīng)失足從疾馳的馬車上摔了下去!
“停??!停住!”
裘多的吼叫幾乎稱得上是撕心裂肺,“停下!統(tǒng)統(tǒng)都給停下!”
侍從驅(qū)馬上前,拼命的攔住他:“冷靜啊殿下!萬一被御林軍追上,奴才們沒有關(guān)系,殿下您就再也回不到月氏去了??!”
裘多恨不得一把推開這些人,但是他們都拼命的攔阻他,有人在下令讓車夫加速往前趕,有人擠在他的面前,讓他看不清道路上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只覺得自己離明德越來越遠,連那個人的體溫和生死,一切的一切,他都感覺不到了。
他終于知道他們只是擦肩而過,永遠也不會相交在一起。馬車還在管道上奔馳著,滾滾煙塵遮天蔽日,已經(jīng)離那個人越來越遠,幾乎看不見了。
干萬帝猛地一勒馬韁,接著幾乎是跌下了馬,踉踉蹌蹌的往前跑了幾步,接著猛地跪倒在地,一把抱起了明德。
明德原本怯生生的,一看到他,立刻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訴苦:“好疼!……害怕!……你們太壞了,都不來救!……好疼好疼!”
干萬帝拼命的把他摟在懷里,不停的親吻他額前細碎的頭發(fā):“是是,是不好,是沒有把你保護好……乖,咱們回家去,乖,咱們走,咱們再也不分開了,是的錯,是的錯……”
說到后來這個從年少時就叱詫疆場的天子竟然抑制不住的淚流滿面,他抱得是那樣的緊,緊得明德都忍不住用力拍打起他的手臂來。
這一點力氣對于干萬帝來說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更何況明德從馬車上摔下來,小腿骨已經(jīng)受了傷,在劇痛下的掙扎更微弱,就像是一只小貓爪子竭盡全力的拍打這個正值壯年的皇帝一樣。明德覺得自己就快被活活勒死在這個男人的懷里了,幸虧張闊趕到,連滾帶爬的跪在地上尖聲道:“皇上快放開吧!小貴人受傷了!快快宣御醫(yī)!”
干萬帝一邊胡亂親吻著明德一邊小心翼翼的托起他血跡斑斑的小腿,輕聲問:“咱們回去,好嗎?”
明德呆呆的看著他,好像完全不理解他在說什么。
“你愿意跟回去嗎?你愿意跟走,是不是?”
明德咬著指尖想了半天,搖搖頭,又點點頭,然后尖聲大哭起來:“好痛啊!你輕一點!你輕一點!”
干萬帝一把把他打橫抱在懷里,縱身上了馬。張闊來到馬下,低聲問:“皇上,還要追嗎?”
干萬帝回頭去望向相反方向那即將消失在官道盡頭的那一襲滾滾煙塵,如果再晚一步,可能懷里的這個人已經(jīng)永遠的離開了他。那種可能性讓他心驚膽戰(zhàn),他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
“……如果追上了,”干萬帝慢慢的說,“——就地誅殺?!?/p>
張闊一低頭退下去:“奴才領(lǐng)旨?!?/p>
明德好奇的向伸頭往后看,干萬帝輕輕的把他塞回自己懷里去,一只手拉著馬韁,一只手溫柔的捂上了他的眼睛。
“別看,乖,殺人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