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說書的小桌兒還在,老頭卻已經(jīng)不知去向了。差役頭子不耐煩的道:“誰知道?也許是趁亂跑了。呸!一個小老頭兒也值得較這個勁,走走走!”
眾人紛紛答應(yīng)著,便如一陣風(fēng)似的回府去匯報去了,生怕去得晚了便丟失了這么大一個功勞。掌柜的顫顫巍巍的從桌子下鉆出來,只見地上掀翻的桌椅、打碎的碗筷一片狼藉,忍不住一拍大腿哭嚎起來:“哎喲我的個祖宗喲……”
話說那老頭兒卻是被那個灰衣男子順手一拉帶著走了。老頭已經(jīng)嚇呆了,只覺得騰云駕霧不知所蹤,等回過神來已經(jīng)是大街后巷的僻靜處,那白衣的俊秀公子站在眼前上下打量著他:“老人家這不是一嚇過去就精神失常了吧?”
“卓玉,你也留些口德罷?!?/p>
“路總管,”卓玉慢條斯理的拍了拍袖口,微微的笑道:“本人舌底不留春秋,這和你沒關(guān)系吧。”
路九辰便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兒才淡淡的道:“每次都惹出麻煩來,每次都自己沒法收拾,每次都是我收拾的爛攤子……”
“其實我根本不想請你來收拾的?!弊坑駱O其溫柔的道,“你真的可以自己離開的?!?/p>
路九辰于是又再一次的沉默了。雖然如此,卻也沒有激發(fā)出什么“大路朝兩邊你我各一邊”的豪氣來,只是還默默的站在原處。那老頭兒倒是知機,知道自己是遇上高人了,連忙作勢要跪下:“恩人再上,小老兒怎么謝您才好!……”
卓玉虛虛的一扶,倒是路九辰實打?qū)嵉陌牙项^兒拉了起來,簡單的道:“不用謝,順手罷了?!?/p>
老頭還絮絮的道謝不休,卓玉聽得不耐煩,路九辰趕緊三言兩語告別了老頭兒,轉(zhuǎn)回來便嘆道:“貪官橫行魚肉百姓,確實不是個好兆頭啊?!?/p>
卓玉這才展開了眉頭:“所以我說,以西宛千人之力,掃蕩中原萬人之兵,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就這個問題路九辰已經(jīng)和他討論過多次,眼下已經(jīng)完全放棄了得勝的念頭,只得微弱的反駁一句:“中原地大物博并且根基深厚,卓國師你名不正言不順,還是別和人家正統(tǒng)的硬碰硬了吧?!?/p>
這話簡直捅了馬蜂窩,卓玉眉梢一挑,語氣極其刻薄的劈頭蓋臉反駁回來:“我名不正言不順怎么了?在其位而不當(dāng)其政和不在其位卻只得當(dāng)其政的比起來到底是誰其情可憫其罪可誅?如果你是百姓,你希望誰在大位上?你覺得是一個名正言順的人來統(tǒng)治你魚肉你還是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小朝廷來給你一口飽飯吃一件暖衣穿?百姓要得只是生存,想必路總管你聲徹寰宇名震江湖,一定是不能體會到他們的所思所想的吧?”
路九辰張了張口,“……即便是……”
卓玉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其次,就算我名不正言不順,我當(dāng)政的時候,西宛上下可沒有一個官員敢收取半分不當(dāng)之財!單就說吏治這一點,你就沒法跟我站在同一個層面上!”
“……我錯了,”路九辰卡了半晌,和顏悅色的說,“我們換一個話題討論吧。不是說要去給你配藥的么?再不快走藥房就關(guān)門了啊?!?/p>
后來的史書記載,雖然后世傳說干萬帝曾經(jīng)多次下江南,但是實際上在位期間,他也只南巡過這么一次而已。
李驥并不是個窮奢極欲的皇帝,唯一一次南巡也沒有大肆鋪張,司禮監(jiān)遞上來的單子他都親自過目了,并親手劃去了建造行宮、命官員隨行接駕等提議。官員在隨行陪侍的時候為了討好圣心,往往會大肆搜刮奇珍異寶,造成一次南巡幾年虧空的事情發(fā)生。先帝南巡時沿途官員大多敬獻美女姣童,那個王貴妃就是這么被獻上來的,可謂挖空心思百般弄巧,最后遺患長久、經(jīng)年不治。
干萬帝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讓人悄悄的在民間尋訪名醫(yī)。雖然上邊做得低調(diào),但是民間什么事傳不出來,一傳十十傳百的以詐傳詐,就冒出了無數(shù)人來沽名釣譽,也不乏有官員為了討好而把假冒的名醫(yī)敬獻上去的事。這其中渾水摸魚的、欺上瞞下的種種劣跡,簡直數(shù)不勝數(shù)。
南巡第十日,進了揚州府的地界,那闔州上下的官員都來拜見,整整鬧了一整天。到晚上定的是錢鹽課家接駕,那銀子錢使得就像流水一般,整整一座府邸裝飾得就像行宮,流光溢彩花團錦簇。
干萬帝看了只覺得過了。鹽課是個怎么樣流油的官職,他是很清楚的。貪一點那不算過分,貪多了說不過去,不辦你辦誰?何況這一座大行宮建起來的錢不是幾萬銀子就能解決的,這錢鹽課,也未免太有錢了一些。
他剛要沉下臉,卻見香車?yán)镌舅妹悦院拿鞯滦蚜诉^來,好奇的掙著眼睛打量那新建的亭臺閣榭、買來的花鳥魚蟲。路邊上全都是現(xiàn)移來的結(jié)滿了果子的樹,這樣的時節(jié)已經(jīng)培育出了鮮嫩的桃子,一陣陣桃香撲鼻,極其的喜人。明德見了伸手就要,錢鹽課知機,連忙親手摘了一個最大最好的敬獻上去。明德也不吃,拿在手里玩,一邊玩一邊呵呵的笑,很是愉悅的樣子。
干萬帝心里就不愿意在這時驚擾了小家伙的興致,低聲問:“好玩嗎?”
明德點點頭。
“喜歡這里嗎?”
明德又點點頭,還多加了一個字:“嗯!”
干萬帝便笑了笑,不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