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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是越下越大了， 楚大爺?shù)目人月曇苍絹碓絼×遥?周海權(quán)進(jìn)去看了一下， 說：“咳這么厲害么？”

“過一會就好了?！编嵈鬆斦f， “吃著藥呢。”

“要不等雪停了， 出去醫(yī)院檢查檢查？”

“你不知道他，”鄭大爺說，“年輕時候就怕進(jìn)醫(yī)院， 現(xiàn)在老了怕死的要命， 更不肯去了。”

肖遙看外頭的雪沒有要停的趨勢，便有些擔(dān)心今天真的走不了，周海權(quán)說：“等會看看能不能小一點(diǎn)。”

“怎么，你們今天還要走？”鄭大爺說， “別走了， 下著雪呢?！?/p>

“您不知道，今天不走，明天恐怕更走不了了， ”周海權(quán)說，“這幾天天氣預(yù)報說有暴風(fēng)雪。”

鄭大爺說：“那你們就等等看， 在我這里比較無聊是真的?！?/p>

“楚大爺沒事吧？”肖遙問。

“沒事，老毛病了， 讓他躺一會就好了?！?/p>

這里連電都沒通，家里只有個收音機(jī)， 鄭大爺拿出來了，可是也收不到臺了， 天氣不好，信號來就差，如今就更差了。

肖遙覺得這里未免也太艱苦了一些，他是待不?。骸拔铱闯鬆?shù)纳眢w不大好，怎么沒到山外住，他是老兵，國家不會不管吧？其實(shí)有些養(yǎng)老院，條件還是很好的?！?/p>

鄭大爺抽了根煙，吸了一口，說：“都多少年沒出去過了，老了，也懶得動了，他這人也倔的很，不肯麻煩別人，要是想出去，早幾年就出去了。”

其實(shí)像他和周海權(quán)到老鄉(xiāng)家里，放下東西說幾句話就走，是最好不過的了，彼此都熱情，相處時間長了，其實(shí)也就沒什么話聊了，周海權(quán)就陪著鄭大爺抽煙，時不時聊兩句，雖都是男人，但大家年紀(jì)差的多，閱歷更是不同，山里的人，跟周海權(quán)也聊不到什么共同話題。肖遙更是無聊，就一直在屋子里打量，然后就看見柜子上放著一相冊，他就拿過來看了一眼。

這相冊很老了，外皮的塑料膜都蛻皮了，里頭的照片也都發(fā)黃了，鄭大爺笑著說：“那是你楚大爺?shù)南?。?/p>

肖遙翻開看了一眼，第一張就是一個英武的青年男人，穿著綠軍裝，說真的，舊時的照片打扮雖然有些土氣，但如果相貌好，看起來會比現(xiàn)在的照片更有眉目分明的俊美。肖遙頗有些驚訝地坐到鄭大爺身邊，問：“這就是楚大爺么？”

鄭大爺笑了笑，說：“是他，當(dāng)初參軍的時候拍的，十八九歲吧。”

周海權(quán)也看了一眼，肖遙見他要看，便朝他那邊挪了挪小板凳，把相冊攤在膝蓋上，一張一張翻看。

里頭的照片，大部分都是穿軍裝的時候照的，還有端著槍的，穿著和背景都特別有年代氣息，肖遙說：“真帥?！?/p>

他又很感慨，原來看起來已經(jīng)是老頭一個的楚大爺，也曾是這樣眉目分明的美男子，歲月真是不饒人，又很殘忍。

“他年輕時候很帥，”鄭大爺說，“要不是瘸了一條腿，現(xiàn)在恐怕兒孫滿堂了?！?/p>

“有您的照片么？”肖遙問。

“那時候窮，哪有錢拍照，他這些照片還都是他當(dāng)兵的時候拍的。我也就是蹭他的光，拍過一張。”

鄭大爺說著便把相冊翻到了最后，手指枯黃，隱隱露著青筋，指腹也很粗糙，大概是常年辛勞留下的印記：“吶，這個就是我?！?/p>

那是一張合照，照片上的楚大爺還是一身軍裝，但沒戴帽子，帽子到了身旁的男子頭上，那男子看起來也不過二十來歲，皮膚要白一些，穿的是舊時男人常穿的那種比較寬松的黑褲子，上頭卻是白襯衫，皮膚雖然黑，但露著一口大白牙，極為陽光帥氣。倆人搭著肩膀，背后是□□城樓，那時候的□□還不像現(xiàn)在這樣，有些簡陋，人也好少，街上的人大部分都騎著自行車，連汽車都沒看見。

在熟悉了他們蒼老的模樣，再去看那時候青春洋溢的他們，對比之下真的讓人特別感慨。鄭大爺說：“這輩子就去接他的時候照了這么一張。那時候你楚大爺剛退伍，腿瘸了，當(dāng)不了兵了，他退伍回家之前，想去□□看看，我去接他，倆人就去了一趟北京城，去了想著得留個念吧，就在□□城樓之下拍了這個照片?！彼f著把照片抽出來，看了看背面，背面還寫著日期，“你看，一晃都四十多年了?！?/p>

“鄭開業(yè)，楚衛(wèi)東……”肖遙念了一下那上頭的字。

“這么多年了，您和楚大爺都沒出過山，不會覺得悶么？”

“該走的都走過了，”鄭大爺很豪邁地說，“你們可不要以為我們哪兒都沒去過，我們倆還去過大西北呢，倆光棍漢，反正無牽無掛的，說走就走了，我蹬著三輪馱著他，哪兒沒去過啊，也就后來再去哪都不方便了，年紀(jì)上來了嘛。而且這山里呆的久了，就不愿意出門見人了，習(xí)慣了以后，也挺好。你們知道我們這村子怎么來的不？”

肖遙問說：“難道也有世外桃源的典故？”

“聽說明末清初，有人不愿意剃頭留辮子，逃到這里來的，其中有些文化人，說這個就跟古代一個什么人說的世外桃源一樣，就定居在這里。對我來說啊，這地方就是世外桃源，不跟世內(nèi)的扯那么多，倒也樂得自由自在?！?/p>

肖遙其實(shí)也喜歡過這樣的生活，不過他是現(xiàn)代的年輕人，得給他一個手機(jī)，得有電，有網(wǎng)。

外頭的雪絲毫沒有停的架勢，手機(jī)信號都沒有，周海權(quán)覺得他們倆在這里住一晚不要緊，但是得跟外頭的人說一聲。鄭大爺就說：“你去那邊山崗上試試，可能是天氣不好的緣故，所以信號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