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身體不舒服,童樂就給她泡紅糖水讓她喝,還讓她坐下歇著,店里的活他都包攬下來。
就連帶童樂回店里來工作的的店長都開始和他們開玩笑說要不你倆在一起得了。
清月總是笑,下意識地就說店長別鬧了,我和童樂就跟姐弟一樣。
每次聽到她這樣說,童樂的心里就酸酸澀澀的。
她一直都把他當(dāng)作弟弟,可他對她,不一樣。
童樂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jīng)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這個淳樸簡單的女孩子,但他卻不敢讓她知道。
他害怕她知道。
怕她知道了以后會疏遠(yuǎn)自己,他們的關(guān)系連現(xiàn)在都不如。
他們兩個,一個愛而不自知,另一個自知卻不敢讓對方察覺。
就這樣表面平靜和諧地繼續(xù)過著沒什么波瀾起伏的安寧生活。
直到有一天,他們平靜的生活被打破,命運像是和他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徹底打亂了他們的生活節(jié)奏,讓本來安然的幾個人,一下子就陷入了無盡的絕望里。
店長突然意外去世。
西點咖啡屋也沒了。
清月和童樂一起失業(yè)。
兩個在城市里艱難打拼生活想要努力擺脫命運不公的孩子,仿佛又被深深地困在了牢籠里。
本來生活里的那點光,都被無盡的黑暗給吞沒。
讓他們看不到方向,也不知道該在這偌大的城市里到底要何去何從。
店長突然出事故去世給了童樂不小的打擊,那段時間清月一只陪著他,安慰他,希望他不要再自己封閉。
她對他說還有她在,不管生活多么痛苦,終究都會跨過去的。
童樂看著清月,點點頭。
兩個人處理完店長的后事后清月拉著童樂去喝酒,她才知道,店長之所以能帶他回店里,還費盡心思教他做西式甜點,是因為店長和她的母親是朋友。
與其說是朋友,不如說是店長喜歡他母親,是童麗的追求者。
雖然童樂從心底很喜歡這個叔叔,但奈何母親并不打算再考慮個人問題,所以一直到母親去世,他們也沒能在一起。
清月不僅知道了這些,童樂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她。
她的資訊一條一條地在螢?zāi)簧咸鰜?,清月就默默地看,越來越難受,越來越心疼。
童樂的母親童麗這些年來一直遭受著別人私下的議論和異樣的眼光,只因為她年輕時愛錯了人,不慎讓自己懷了孕。
和林鵬遠(yuǎn)好的時候,童麗完全不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林鵬遠(yuǎn)也自稱沒有結(jié)婚,說童麗是他唯一的女朋友。
可后來,他的妻子卻找上了門,罵童麗是勾引男人的狐貍精,說童麗肚子里的孩子還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野種。
童麗這才知道自己被欺騙了,這個男人有家庭,而且他絕對不可能和她的妻子離婚,因為林鵬遠(yuǎn)是倒插門到他妻子林樺家的,他現(xiàn)在的事業(yè)和成就少不了女方林家的幫助。
而對童麗,他只是在騙她的感情。
林鵬遠(yuǎn)對林樺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再和童麗有任何的瓜葛,可童麗那時候已經(jīng)懷孕了。
童麗知道了實情后就沒打算讓林鵬遠(yuǎn)負(fù)責(zé),她也想過把孩子打下來,不要這個孩子,可到最后還是沒有舍得。
童樂小時候不是現(xiàn)在這樣子的,他也很活潑,很調(diào)皮,愛說愛笑,嘴巴可甜了。
但后來慢慢長大,總有那么幾個小孩子指著他罵他是野種,罵他的媽媽是小三。
這件事在同學(xué)間越傳越廣,不久大家就都知道了童樂是個沒爸爸的野孩子。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童樂的性格開始慢慢地變化,在悄然間,潛移默化地就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不愛說不愛笑,對誰都冷冰冰的,因為安全感極度不足而不肯交付真心,身邊也沒個特別要好的朋友,久而久之,他的性格就越來越內(nèi)斂內(nèi)向,甚至自我封閉。
他的身體里就像是始終繃著一根弦,而這根弦,在童麗去世時終于斷掉。
母親的去世,再加上他這些年本來就積累下來的心理問題,讓童樂承受不住,一下子受刺激過度,得了失語癥。
是店長幫著童樂處理的童麗的后事,童麗去世后童樂就自己申請了輟學(xué),再也沒有去過學(xué)校。
店長也試圖勸說他讓他繼續(xù)讀書,但童樂很固執(zhí),就是不肯再去學(xué)校,不得已之下,店長才把他帶回了店里,心里想著以后自己走了童樂還有這個店養(yǎng)活自己。
店長并沒有結(jié)過婚,無兒無女,孑然一身,他在遇到童麗后就一直把童樂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來疼愛,童樂一開始也不知道店長在母親去世后就擬了遺書,把他的西點咖啡店留給了他。
是后來店長出了車禍昏迷不醒多日,有律師找上來,把店長立的遺囑給他他才知道。
醫(yī)生對童樂和清月說的是就算手術(shù)成功的幾率也很小,但童樂依舊堅持要給店長手術(shù),但他沒多少錢,和清月商量了下,最終決定把西點咖啡屋賣掉,湊錢去給店長做手術(shù)。
但還是沒能把店長留下。
童樂從心里是把店長當(dāng)成親人的,而現(xiàn)在,最后一個勝似親人的人也離開了他。
這讓童樂格外難受消沉。
還好有清月在讓身邊陪著他安慰他,清月一直都是個樂觀主義者,她永遠(yuǎn)都相信天無絕人之路,哪怕現(xiàn)在她和童樂的處境十分艱難,但他們都算是有一技之長,不至于活不下去。
清月帶著童樂去找工作,但找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將近小半個月,兩個人還處在失業(yè)的狀態(tài)。
之前因為店長的事情兩個人把所有的積蓄都搭了進(jìn)去,現(xiàn)在又沒有收入,日子過的特別拮據(jù),甚至比清月剛來沈城那段時間還要難。
因為店長的事讓清月生活這么艱難童樂心里很愧疚,他用手機打字給清月道歉,清月笑著安慰說:“沒事啊,阿樂,不要和我說對不起啦,之前在我覺得在這里生活不下去的時候,是店長給了我機會,讓我留在店里工作,我才有今天的?!?/p>
“他出了事情,我肯定出全力幫忙?!鼻逶驴粗瘶?,對他道:“哪怕最后我們沒有留住他,也不后悔對不對?因為我們盡力了?!?/p>
童樂抿了抿唇,點點頭。
“好啦,不要灰心喪氣,”清月給自己和童樂打氣,“總會有辦法的,我們明天再一起去找工作呀,沒準(zhǔn)就能遇到特別合適的了呢。”
然后他們就遇到了剛剛回國開了店,正需要幫手的杜諾然。
杜諾然在他們應(yīng)聘的時候就讓他們現(xiàn)場做了咖啡還有甜點,覺得不錯才留下了這兩個孩子。
清月和童樂就這樣,開始了新的生活。
和之前做的一樣的工作,現(xiàn)在的老板對待他們也非常好。
童樂依舊不能說話,但沒有人嘲笑他,他接觸的每個人都對他特別好,平常還有杜諾然和清月照顧他,日子好像一直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那天童樂剛在后廚做好甜品,正想休息下,結(jié)果就看到一個男人往清月的手里塞了一張電影票。
他并沒有聽清楚那個男人很小聲地對清月說什么,但心里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警惕起來。
后來聽到清月和杜諾然的談話他才知道那是杜諾然的前男友,心里這才稍微舒坦了一些。
也是在這時童樂才稍微明白,原來喜歡一個人是件很自私的事,它甚至?xí)┞度诵猿舐囊幻?,自私、嫉妒、虛偽?/p>
嘴上說著自己配不上她希望有個更好的男人來愛她,可一旦真的有了那個人,心里卻會難過不已,還會生出念頭來希望他們不要在一起。
原來喜歡一個人這么可怕,哪怕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哪怕自己不能和她在一起,也不想讓她和別人在一起。
清月對他說要把電影票還回去,不然她心里不安,童樂點點頭,就直接跟著她去了電影院。
他親眼看著清月把電影票還回去后松了口氣,毫無負(fù)擔(dān)地轉(zhuǎn)身朝他走來,然后抬手在他的腦袋上摸了摸。
就在清月要拉著他走的時候,童樂卻拽著清月去了前臺那邊,清月詫異:“阿樂?”
童樂不會說話,就用手機打字,拿給服務(wù)生看。
他買了兩張電影票,一份爆米花,兩杯可樂,帶著清月進(jìn)了影廳。
這是他們第一次看電影。
找到座位坐好后清月問他怎么突然想起要拉她看電影,童樂給她發(fā)消息說就想帶她來看一場電影。
清月笑了笑,說了句謝謝。
童樂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都和清月一樣感性,看個電影能哭的稀里嘩啦的,而他能做的似乎也只能給她遞個紙巾,讓她把眼淚擦掉。
本以為他們的生活就和現(xiàn)在這樣沒多大變化,每天過的平靜又安然,可誰知,有一天突然闖進(jìn)來兩個人,打破了所有的寧靜。
那個看起來華麗優(yōu)雅的貴婦居然特別沒有教養(yǎng),見了童樂就特別惡毒地指著他罵他是野種,還說童樂的母親是永遠(yuǎn)見不得光的破壞別人家庭的狐貍精小三。
童樂最受不得別人辱罵他的母親,他失控地打翻了給她們母女上的蛋糕,還欲往前逼近,被清月拉住。
清月怕童樂失控做出出格的事情,所以就死死地抓著他的手不放,但她不會就這樣白白讓童樂受委屈。
她擋著林家母女,不讓她們離開店里,一直堅持要她們道歉,可她們卻越來越過分,不僅僅嘲笑童樂不會說話,還罵他是野種。
剛給杜諾然打完電話的清月氣急了,直接懟回去,說:“按血緣關(guān)系,童樂和您女兒是同父異母的姐弟呢,那您女兒也是野種咯?”
“你!”林母氣的咬牙。
清月緊緊地攥著童樂的手,對她道:“請你們對阿樂道歉,不道歉別想離開?!?/p>
到最后雖然讓她們對童樂說了對不起,但童樂心里肯定又受了創(chuàng)傷。
那天下班從店里出來后,清月安慰童樂對他說不要在意她們的話,也不要因為自己的身世還有暫時的不能說話而自卑,說他是個很好的孩子。
童樂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默默地聽著。
清月繼續(xù)笑著說:“我們阿樂肯定能好起來的,我還等著你親口喊我的名字,每天和我說話聊天呢。”
童樂驀然停住腳步,扭臉看著清月。
女孩子笑的很陽光,話語特別的堅定,對他道:“你一定能重新說話的。”
童樂也是在那時,有了特別迫切想要開口說話的念頭。
他失語之后并沒有積極地根據(jù)醫(yī)生的建議進(jìn)行治療,反而有點自暴自棄的麻木,他甚至想,以后就這樣吧,不能說話就不能說,反正也沒什么大的關(guān)系。
可聽到她說她想親口聽他喊她的名字,他突然就不想這么消極下去了。
他想重新開口說話,想親口叫她一聲清月,想和她每天都說話,說好多好多的話,只要她喜歡。
這次他點了頭,然后用手機給她發(fā)消息說好。
童樂一直沒有勇氣把她對清月的感情說出口,更準(zhǔn)確地說,他自卑,因為自卑而不敢說。
但清月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不管是從性格上還是其他各個方面。
清月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對這個小她一歲的男孩子起了心思是在她生病難受的時候,童樂背著她下樓,打車帶她去醫(yī)院,為她跑前跑后,打完點滴回到家后又細(xì)心照顧她,給她做飯吃。
她因為藥效犯困躺在床上睡覺,童樂就一直守著她,直到她退了燒,清醒過來,也有胃口吃東西,他才放下心來,要走。
他還不能說話,也從來沒有對她有過任何曖昧的舉動,是個特別本分的男孩子,只會默默地做事情,默默地對她好。
清月那天想了好多,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他其實很細(xì)心,或者說,對她的事情很上心。
他知道她喜歡吃辣,所以每次一起吃飯都會點她喜歡的川菜;知道她喜歡雪天,所以總會在下雪天帶她出去玩,陪她一起堆雪人;知道她怕冷,所以總會多備一件衣服在她需要的時候給她披上;知道她愛吃烤串喝啤酒,所以每次去吃烤串不用她多說他就會把啤酒也點上,就算她喝醉也沒事,他會送她回去。
她仿佛知道她的所有喜好,甚至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小習(xí)慣他都有注意到。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童樂這個男孩子已經(jīng)滲透了她生活和工作的方方面面。
清月想起她生病時他焦急的神態(tài),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起來。
她好像……對他動了心。
清月從來不是拖拉的人,喜歡從來不掩藏,在隔天童樂拎著飯來看她的時候她就對他說了這件事。
她說她喜歡他。
童樂好像被她突然的告白嚇到了,木楞地站在她面前,不知道要如何反應(yīng)。
卻在她抬手摟住自己的時候,一點都不想推開她。
他的反應(yīng)就算是默許了,默許了她更進(jìn)一步,同意和她在一起。
清月還是很喜歡逗他,每天都會阿樂阿樂的這么叫他,倚仗著他的喜歡就各種鬧他。
對他們來說生活好像越來越好了,雖然童樂依舊沒有開口說過話,但清月也不執(zhí)著于這個問題。
每次童樂想要說話卻總是失敗的時候,清月就安慰他讓他不要著急,順其自然。
后來有一天,清月在和童樂一起出去旅游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在給她買紀(jì)念品的童樂驚嚇之下急忙跑過去張了張嘴。
讓清月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發(fā)出了聲音。
雖然嗓音很澀很啞,但清月還是聽清了他在喊她的名字。
他說的是——清月。
低低的話語中透著焦急,聽得出他說的很生,但清月還是非常激動。
她摟著他,興奮地一直說:“阿樂你能說話啦!”
童樂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說出了話,有點懵的他被清月抱著,良久,才笑起來。
清月高興過后不敢相信地問:“我剛沒聽錯吧?你是叫我了對吧?”
童樂眼眸里含著笑,他望著她,又啟開唇,一個字一個字地喚了她一遍:“清、月?!?/p>
清月笑著掉眼淚,童樂就默默地給她擦掉落下來的淚珠。
童樂之前從來不敢想,后來他會遇到一個像陽光一樣的女孩子,會讓一直處在黑暗里的他慢慢地接觸到那溫暖的光芒,最后幫他驅(qū)散所有的黑暗,拉著他一起站在一片光明之地中,每天都沐浴著讓他感到溫暖的光芒。
從此,生命里再無黑暗,只有光。
而這道光,是她帶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