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塵卻神色淡淡,揮退了熱情想要留下伺候的仆從,獨自在屋里坐了半晌,眉間才流露出一絲疲倦和悲涼來。
那個人,真的已經(jīng)不是薛朗了。
他有著和薛朗一樣的臉——或者說,有著和長大后的薛朗一樣的臉。薛朗還是十**歲的少年模樣,可那個魔尊,分明已經(jīng)是個成熟男人了。
他身型高大,足足高出孟塵一個頭,五官更加分明深邃,氣質(zhì)也變的截然不同,沒有了少年人的鋒銳,變的沉穩(wěn)而深不可測,如一團(tuán)沉沉的霧,讓人完全看不透。
還有他的言行舉止,和薛朗更是沒有一絲相同。
薛朗不見了。
真的不見了。
青年似乎直到親眼確認(rèn)之后,才終于接受了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他緩緩趴在桌子上,把臉埋進(jìn)臂彎里,像驟然被一陣洶涌的難過鋪天蓋地的包圍了,許久都沒有動彈。
——
某位魔尊發(fā)現(xiàn)自己不再心煩了。
除了思索如何尋回自己空白的記憶,他腦子里終于暫時裝進(jìn)了另一件事,或是另一個人——
就是今天剛來的,那個叫孟塵的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把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記在心里,可白日里,對方看他的眼神,和被對方注視時升騰起的戰(zhàn)栗感受,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心里,怎么也無法忘記。
他看了看外面,疏星朗月,已經(jīng)完全黑天了。那個青年自從上午被安排進(jìn)芳草殿后,就再也沒有露過面。
男人“嘖”了一聲,心想這人真是十分不懂規(guī)矩。
你不是來服侍本尊的嗎?
人呢?
還是說,臉皮太薄,沒有傳喚不好意思主動過來?
他思來想去,本想派人去叫,又怕時間太晚對方已經(jīng)睡下了,于是決定親自去一趟。他來到芳草殿,發(fā)現(xiàn)里面還點著燈,便徑自推門進(jìn)去了。
孟塵果然沒睡,一個人坐在窗邊,側(cè)臉看著窗外月色,不知道在想什么。清輝落在他臉上,將本就瑩白的皮膚映的幾乎透明,讓他整個人多了一種難言的孤獨和脆弱。
魔尊的心突兀的抽痛了一下,到嘴邊的話突然就忘記了,一時只是站在原地,定定看著他。
反倒是孟塵察覺了有人進(jìn)來,回頭站起身,輕聲喚了一聲“尊上”。
男人回過神來,“嗯”了一聲,想了想問:“這里住的慣嗎?”
孟塵垂目答:“住得慣?!?/p>
男人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又問:“你方才在想什么?”
孟塵淡淡:“沒想什么?!?/p>
男人突然就察覺是哪里不對了。
孟塵的態(tài)度。
白天剛見到自己的時候,分明是一副癡癡然的模樣,那眼神不能說情深似海,但……含情脈脈總是有的吧?。?/p>
現(xiàn)在呢?從他進(jìn)門到現(xiàn)在,幾句話的時間里,對方一次都沒拿正眼看他!
一次都沒有!
好家伙,對方的“無家可歸”竟是真話,原來不是沖著他本尊來的,而是來騙房子住的??!
男人心頭陡然升起一股郁結(jié),一氣之下很想把這人趕出去,但莫名又有點舍不得,僵持半晌,見青年還是沒有主動開口的一絲,終于氣的一甩袖子,黑著臉大步出去了。
——
魔尊收了個男美人,并寶貝至極的藏在芳草殿的事,很快就傳開了。
一手促成此時的青昊聽說后也高興的不行,特意過了幾天,估摸著魔尊盡興后才去了趟修羅殿,希望尊上趁著心情不錯給他升個職什么的,好壓扶蒼那孫子一頭。
反正他已經(jīng)登不上魔尊的位置了,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在扶蒼下邊!
誰知見了魔尊,青昊才發(fā)現(xiàn)對方臉色并不好看,甚至比沒獻(xiàn)美人之前,更黑更臭。
他心里咯噔一聲,試探問:“尊上是心情不好么?在下愿為您排憂解難?!?/p>
男人神色懨懨,閉著眼不說話,還是站在他身后的仆從悄悄給青昊做手勢,解釋了原因。
青昊有些愕然,萬萬沒想到這么多天過去,這位居然還沒把人吃到嘴里,頓時狠狠拍了一下大腿道:“我的尊上?。∧男哪c實在是太善……”他突然想起來夸一個魔頭善良相當(dāng)于是在辱罵對方,于是連忙改口,“您的脾氣實在是太好了。那美人早就是您的所有物,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美人若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何苦氣著自己呢?”
魔尊睜開眼,目光有點冷,看神色好像是“我再打你一頓怎么樣”。
青昊突然抖了抖,假笑了一聲,繼而靈光一閃,傳信讓自己一個手下飛速送了幾本書來,放在了魔尊手邊:“這里有幾本冊子,或許可幫尊上解決煩惱。我還有點事,就不叨擾了哈?!?/p>
上回挨的那頓揍現(xiàn)在想起來身上還發(fā)疼,青昊不敢多留,迅速溜走了。
男人目光一瞥,將那幾本冊子拿了起來。只見表皮花花綠綠,上面寫著書名:
《霸道魔尊的小嬌妻》
《魔君獨寵:仙尊甜妻別想逃》
《和清冷上神的日日夜夜》
魔尊:“…………”
“什么玩意兒……”他揉了揉有些發(fā)熱的耳朵,一邊嫌棄的咕噥了一句,一邊翻開一本細(xì)細(xì)看了起來。
——
魔尊花了兩天時間把幾本冊子看完了,孟塵還是沒有主動來找他。
他也在留意孟塵的行蹤,因為他沒有限制對方的行動,對方時而待在芳草殿發(fā)呆看書睡覺,時而在修羅殿里轉(zhuǎn)轉(zhuǎn),有一天還到外面去散心,可就是不曾來找過他一回。
他磨了磨牙,決心要給對方一個教訓(xùn)。
于是當(dāng)晚,在他的傳喚下,孟塵終于出現(xiàn)在他面前。
男人冷哼一聲,微微揚起下巴,手臂搭在椅背上,冷冷甩出幾個字:“坐上來,自己動?!?/p>
這句話是他在小冊子里看到的,出現(xiàn)頻率很高,但他其實不太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因為這話一旦出現(xiàn),下面就是一排省略號,然后就到第二天了。
但他卻知道,這話應(yīng)該有種懲罰的意味在里面,因為冊子里魔君的小妻子每次逃跑被抓回來之后,都要哭哭啼啼的被魔君說這句話。
總之,這應(yīng)當(dāng)是很有震懾力的一句話。
面前的青年聽到后,終于抬起了眼眸。
只是目光有點涼,像寒冬臘月的雪水,一點一點滲透過來。
魔尊:“……”
他心頭一慌,不知怎么就補充了一句:“自、自己動手,給我捏捏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