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二十一世紀(jì)一個普普通通的大二學(xué)生,某天讀了一本修真小說,然后無可自拔的迷上了這本小說的男主角。
男主角叫孟塵,出塵脫俗,清雅無雙,清冷疏離的外表下有一顆單純憫善的心。作者的筆力很強,將孟塵此人刻畫的栩栩如生,恍若真實的在書中的另一個世界活著。他越看越不可自拔,滿心激動的等著孟塵修成大道,登臨頂峰,誰知作者不知是吃錯了藥還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劇情急轉(zhuǎn)直下,孟塵居然被歹人誣陷、宗門誤會,然后被同門師兄弟囚禁起來,殘忍的廢掉修為、挑斷經(jīng)脈,最后又得知教導(dǎo)自己多年的師尊原來是要殺徒證道,徹底陷入崩潰,于是玉碎瓦全,決絕自盡,全文be。
薛朗當(dāng)時看到結(jié)局,眼前一黑,差點當(dāng)場心肌梗塞。他抖著手在評論區(qū)激情辱罵上百樓,給作者刷了幾千負(fù)分大禮包,饒是如此也不能熄滅他心中的怒火,晚上他躺在宿舍床上,氣到凌晨四點才迷糊睡著,然后再睜開眼時,便已經(jīng)身穿到了修真小說中的世界。
他震驚過后卻是狂喜,隨即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在這個世界居然有筑基修為,于是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想方設(shè)法拜入了太玄宗,想抓緊告訴孟塵真相,讓孟塵立刻遠(yuǎn)離那群喪心病狂的變態(tài)??伤姷矫蠅m之后,卻發(fā)現(xiàn)想說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薛朗這才意識到這個世界似乎對他這個知道全情的“外來者”設(shè)置了保密機制,凡是跟孟塵命運有關(guān)的字眼,他無法吐露出分毫。
可若只是單純對孟塵說:“你快離開門派,你師兄師弟和師父全都是變態(tài),他們想要你的命?!?/p>
可想而知,他恐怕會被孟塵當(dāng)成瘋子趕出去。
在他到來之前,孟塵已經(jīng)同他的師父、師兄和師弟朝夕相處了許多年,并且從書里薛朗也可以看到,孟塵對他們信任無比,是完全當(dāng)成自己的親人看待的。
而他只是一個初來乍到,掛著師弟名頭的陌生人,孟塵怎么可能會相信他這么一句毫無根據(jù)的話?
薛朗挫敗無比,見這條路行不通,只能另想辦法。他不分日夜的拼命修煉,想在關(guān)鍵時刻保護孟塵,可鐘離靖是大乘修為,再給他幾百年,他也不一定能達(dá)到那個境界。
何況他根本沒有那么多時間,險惡的命運已經(jīng)在一步步向一無所知的孟塵逼近了。
走投無路之下,他只能另辟蹊徑,開始狠下心用各種陰謀詭計陷害孟塵,想讓孟塵被逐出師門,借此遠(yuǎn)離這個魔窟??煽v使他做盡了壞事,終究功虧一簣,孟塵還是迎來了那黑暗的一天。
那個夜晚的一切,薛朗猶然歷歷在目。天黑的像化不開的濃墨,暴雨傾盆如注。那人一襲白衣,病骨支離,縱然雙腿殘廢,只能跪在泥濘不堪的地上,脊背卻挺直如初,臉色雪白,唯有一雙眼睛凜如寒星。
大乘結(jié)界把他隔離在咫尺天涯,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人最后回過頭,沖自己歉然一笑,繼而決絕拔劍橫于頸前,下一瞬,血花慘烈的開滿白裳,順著雨水蜿蜒淌入漆黑土地。
那一劍仿佛同時貫穿了他的心臟,天地徹底失色,他感覺自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彎腰疼的幾乎要昏死過去。卻沒想到再睜開眼時,時光居然神奇的倒退,又回到了他剛剛穿進書中的時候。
他紅著眼眶,拼命感激上蒼,同時暗下決心,這一回要壞的更徹底,哪怕再一次被孟塵恨到骨子里,也一定要盡早把他趕出太玄宗,讓他平平安安、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一次,和之前竟然完全不一樣了。
在拜入太玄宗的第一天,他竟然就被孟塵親自邀請進入了天極峰。
他本以為這是個意外,可接著,孟塵竟又親自御劍帶他飛上了天極峰,親自把他送入落松齋,溫和的囑咐了他好多好多話,甚至送給他了一個上輩子從沒資格得到的傳音紙鶴……
這是不對的。
一個聲音拼命在心底提醒他,讓他立刻、立刻遠(yuǎn)離孟塵,絕對不要再和對方有任何友善的交集。
因為薛朗清楚自己的目的。
要將孟塵趕出師門,他就勢必要扮演一個面目可憎的小人。他希望孟塵從一開始就恨他,不留余地的恨他。
否則,為了順?biāo)熳约旱乃叫模蛹{了那人的好意,最后卻冷不丁的回頭捅那人一刀,不就和殷遲裴玉澤之流一樣了嗎?
那人已經(jīng)受了太多背叛和傷害,他絕對絕對不能再在他心上留下任何傷痕了。
所以,長痛不如短痛,不如讓對方一開始就厭惡他,仇視他。
哪怕每一次接觸到那厭惡冷漠的目光,都是一次堪比凌遲的酷刑。
薛朗這一世本來下定決心,要離孟塵遠(yuǎn)一點,再遠(yuǎn)一點。
可偏偏這一次,他退一步,孟塵就更進一步。
他故作兇惡,孟塵以溫柔回應(yīng);他惡意陷害,孟塵挺身而出替他受罰。
他待他有多壞,他便待他有多好。
這讓他怎么忍,如何忍?
畢竟,那本來就是他喜歡的人啊。
是他小心翼翼的放在心頭,悄悄喜歡了兩世的人啊……
“……就是這樣?!毖事曇羿硢?,隱去了一些無法宣之于口的的心緒,扼要的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雖然聽起來很像一個荒唐的故事,但我說的,都是真的。”
薛朗這輩子也曾無數(shù)次想過,為什么孟塵待他的態(tài)度會有如此大的改變。卻唯獨沒想過,對方竟會是死而復(fù)生。
大概也正是因為孟塵重生后得知了自己的命運,薛朗方才才不受世界規(guī)則的約束,終于把所有真相親口告訴了孟塵。
“我也曾納悶過,為什么你一開始便能看穿殷遲那些人的面目。”孟塵喃喃道,“我原以為是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卻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旁觀者?!?/p>
他頓了頓,問:“你說,這是一個書中世界?”
薛朗有些忐忑,卻只能硬著頭皮點頭:“對?!?/p>
孟塵看起來倒不是太過驚訝。畢竟死而復(fù)生都親身經(jīng)歷了,再離奇點也沒什么。何況,聽說大乘之上是渡劫,渡劫之后便可飛升,飛升之人,便是去往另一個空間了。
或許他所在的這個世界,也只是三千世界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個罷了。
終于弄清了前生今世的原委,孟塵心中更有了數(shù)。薛朗卻再度想起了眼下最關(guān)鍵的問題,立刻道:“所以現(xiàn)在不用我多說你也該知道,邊鎮(zhèn)之行太過危險。上一世在你被關(guān)入地牢后,我也絞盡腦汁的想查明真相,卻始終沒能揪出背后黑手。不管對方是誰,他這次一定還會下手,你絕對不能去!”
“而且,既然已經(jīng)知道真相了,你就更沒必要再在這里待下去了!”薛朗急聲說,“雖然你這次已經(jīng)突破化神,或許可以應(yīng)付殷遲和裴玉澤,但還是不可能戰(zhàn)勝鐘離靖。在鐘離靖起殺心之前,離開這里,走的越遠(yuǎn)越好,不行嗎!?”
以做任務(wù)為借口下山,從此遠(yuǎn)離太玄宗,到南方去,到神州大陸任何一個角落去,難道還找不到讓自己生存的一席之地嗎?
“我知道你的意思。”孟塵沉默片刻,回答說,“我的確可以走,從太玄宗完全消失。天大地大,自有我的去處。如果怕鐘離靖找過來,我還可以改名換姓,用化形術(shù)改變?nèi)菝?,隔一段時間便換一處容身之地,即使是大乘境強者,也沒那么容易追查到我的行蹤?!?/p>
“可是,薛朗,”孟塵抬起眼睛,直視著少年說,“我不愿意那樣做。”
“我不想自己的余生,都像一只遭人追殺的流浪犬,整日在提心吊膽中度過?!?/p>
“我不想失去自己的名姓,改換自己的容貌,渾渾噩噩,一天天忘了自己究竟是誰?!?/p>
“我不想永遠(yuǎn)做一個逃跑的懦夫,一有風(fēng)吹草動,就嚇的夜不能寐,疑心疑鬼覺得是有人要來殺我?!?/p>
“我不想辜負(fù)這一世重活。我想認(rèn)識更多人,見識更多的地方,攀登更高的山,挑戰(zhàn)不曾達(dá)到的境界。”
“所以,薛朗,”青年定定的望著他,眸底有一種驚人的神采,“在離開之前,我必須留下?!?/p>
“徹底解決這一切,然后才能走出去——”
“為自己而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