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聲道:“禮不可廢?!?/p>
“禮也是因人而定。”胤禛嗔道,語氣里卻不見多少怪責(zé),反倒透出一股親昵。
佟國維耳朵尖,心中更坐實了自己的猜測:這兄弟二人的關(guān)系并沒有如同外頭傳言那般惡化。
胤禛雖站在那里,心思明顯已不在佟國維身上,佟國維知情識趣,行禮寒暄了幾句,便告辭離去。
院子里余下兩人,胤禛瞥見旁邊放著的書本,拿起來翻了幾頁,興致勃勃道:“你在看世說新語?朕來給你念?!?/p>
“皇上日理萬機(jī),奴才怎敢因為微末小事而勞煩您?!必缝肼?。
“就算你多久原諒我也沒關(guān)系,總有一輩子的時間等著我們,只是,總要給我一個開始的機(jī)會吧?!必范G軟了聲音,不再稱朕,語氣里帶上一絲懇求。
那人便不再說話,神色依舊冷冷淡淡,不見開懷。
胤禛看著他依舊黯淡無光的雙目,悄悄斂去眼中的悲色,拿起書,一邊念了起來。
他的聲音本就低沈,此時為了不驚擾身旁的人,又刻意壓低,倒不似讀著那些魏晉風(fēng)流,反而像在讀朝廷的奏折,分外有種滑稽之感。
只是胤祀?yún)s沒笑,對方讀沒一會,卻見他將頭歪向一側(cè),雙眼微闔,似是睡了。
胤禛停了聲音,脫下狐裘給他輕輕蓋上,又怔怔地看了半晌,渾然不知時間流逝。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為他尋找名醫(yī)好藥,只是無論多好的藥,用在他身上,都如石沈大海,起不了一絲作用,胤禛卻還不死心,甚至派人四處尋訪民間偏方,但凡有一絲希望,便絕不放棄。
“會好的……”手指輕輕摸上他合著的眼睛,帝王喃喃道。
見他睡得香甜,胤禛忍不住也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卻不敢著力,生怕吵醒他,只是輕輕碰觸,也學(xué)他一般闔上雙眼。
視線一下子黑暗下來,他想像著對方如何在這樣的情況下日常起居,卻知道無論如何想像,也難以企及那些痛苦的萬分之一,心口不由越發(fā)疼痛,痛到揪成一團(tuán),眼角酸澀。
腦子里亂七八糟,忽然想起許多往事。
從現(xiàn)在,慢慢追溯到小時候,不知不覺,居然已經(jīng)有將近三十年的歲月。
有什么溫?zé)岬臇|西自眼眶流了出來,洇染了一片濕潤。
他只是維持著低頭倚靠的姿勢沒有動,仿佛想將那說不出的痛楚慢慢流瀉出來。
本該沈睡的胤祀?yún)s睜開雙眼,視線空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雍正二年三月,貝勒允禟被放了出來,移居家中,帝允其自由,允禟及家眷額手稱幸,其后不敢再妄論國事,家中財產(chǎn)也捐出大半用于西北軍資。允禟經(jīng)過皇帝首肯,重新開始做些買賣,足跡遍訪大江南北,更至交趾暹羅等地。
同月底,查明散布謠言一事與允禟、允禵等人無關(guān),先帝十四子允禵亦被解除軟禁,允禵自請前往軍前效力,即便身無職務(wù)亦肯,帝未準(zhǔn)。
雍正二年四月,廢太子允礽因自感對先帝不孝,于幽禁處服毒身亡。
曲 意
胤祀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下正微微顛簸,仿佛置身車馬之中,緩慢行進(jìn)。
他的腦袋還有些昏沈,弄不明白為什么才睡了一覺,就易了處境。
“醒了?”一只手伸過來扶住他,悉悉索索的聲音過后,一只軟墊塞至他背后。
胤祀不想開口,但不得不問。
“這是哪里?”
“馬車上,帶你去找大夫?!?/p>
找大夫為何要長途跋涉?
胤祀微微擰眉?!斑@是出了京?”
胤禛剛想點頭,又憶起這人看不見,便道:“嗯,奏報上說江寧有個民間大夫,醫(yī)術(shù)很好,只是云游不定,朕已派人留住他,這便帶你去尋他醫(yī)治?!?/p>
既是民間大夫,何不應(yīng)召入宮?
他沒有說話,胤禛卻仿佛看出他的疑問,溫聲道:“怕你在京里待得悶,正好出來散散心,若是能治好,一睜眼就瞧見江南景致,也是美事?!?/p>
胤祀倒沒想過他還有這般風(fēng)花雪月的心思,上輩子登基之后,這人就沒有再踏出京城半步。
“皇上日理萬機(jī),何苦為了奴才一雙眼睛四處奔波,若是只想效仿先帝下江南體察民情,奴才目不能視也只是累贅罷了。”胤祀闔了眼,淡淡道。
胤禛從不知道貫來內(nèi)斂穩(wěn)重的他說起狠話來竟是如此傷人,話里行間,無不字字如針,戳向他的心口。
只是他沒法生氣,也無氣可生,被那話噎了半晌,只余苦笑。
“朝中的事你無須費(fèi)心,弘暉也已十四了,早該學(xué)著處理政務(wù),有佟國維和張廷玉一干老臣在,出不了什么事的,但凡有些大事的,也會快馬送到這里來給朕,你且安心歇息,等眼疾好了,我便陪你走遍江南?!?/p>
“若是好不了呢?”
胤禛的手一抖,強(qiáng)作無事般笑道:“那大夫據(jù)說醫(yī)術(shù)極高,想必大有希望?!?/p>
“眼傷尚且可治,心傷又該如何?”胤祀面色平靜,話語卻毫不留情,一反平日隱忍,均是一針見血,咄咄逼人。
身旁陡然沉默下來,良久,他方感覺到身上被蓋了一層薄被。
那人輕輕道:“睡一會兒罷?!?/p>
胤祀聽出他語氣中的嘆息惆悵,不由一怔,接下去的話,卻有些說不出口了,加之先前喝下的藥里有些安神的成分,不多一會,他又昏昏沈沈睡了過去,人事不知。
胤禛輕輕勾住他的手,溫暖熟悉的觸感讓他忍不住彎起嘴角。
年輕時他曾心心念念坐上那把椅子,費(fèi)盡心思也要得到,等真的得到了,才發(fā)現(xiàn)這滋味原來并不如想像之中那么好,孤家寡人,高處不勝寒,縱有生母兄弟妻子兒女,對著自己不是冷言冷語,就是三跪九叩,戰(zhàn)戰(zhàn)兢兢,每日批閱奏折通宵達(dá)旦,剛歇下不過三四個時辰,又得起身早朝,他既不是好逸惡勞之君,也非沈迷美色不可自拔,要說手握生殺大權(quán),可上頭還有老天爺,古往今來,又真有哪個皇帝萬歲萬萬歲了?
先帝在位數(shù)十年,可謂享盡人間極致的富貴,后宮天香國色的女子,更是不計其數(shù),可這又如何,他還記得當(dāng)時跪在病榻前,瞧見老父空寂茫然的眼神。一個頃刻間便能翻云覆雨的帝王,何至于有這樣不快活的神情,那會兒他只以為帝王不甘心就這么死去,現(xiàn)在回想起來,卻忽然有些明白,興許他這一生,什么都唾手可得,太容易得到,所以也從未珍惜,而許多人的曲意逢迎謙卑討好,也是因著他的身份,他雖然能力卓絕,一生政績堪稱斐然,可他卻寂寞。
所以縱然是帝王,也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譬如現(xiàn)在。
他恨不得時光倒流,自己從沒有說過那句話,恨不得這人的眼睛從未受傷。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不過是如這般靜靜地守在他身旁。
笑意忽然在唇間輕輕漾開,帶了些許輕快。
是了,他看不見又如何,自己當(dāng)他一輩子的眼睛,末了奈何橋邊,還要與他約定下輩子。
他是男是女,是兄弟或旁人,自己全不在乎。
胤祀,這一輩子,就陪我走下去,好不好。
好不好。
趁著那人沈睡之際,仿佛要確認(rèn)一般,輕輕勾住他的小指。
若是旁人見到平素冷峻不茍言笑的帝王作出如斯舉動,怕要驚悚萬分,可此時胤禛低下頭,神色卻無比認(rèn)真。
胤祀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似乎有什么不一樣了。
他也不知做了什么夢,一覺醒來,整個人都汗津津的,右手還緊緊抓著那人的手不放。
趕緊松開,一邊撐起身體。
胤禛伸手來扶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又倒了杯茶,喂他喝了一口。
胤祀雖然看不見,也不至于連喝杯水都要人服侍的地步,何況自眼盲以來,他并不喜別人拿他當(dāng)病者一般看待,只是對方手勁很大,顯然不容拒絕。
他喝了幾口,抿抿唇,表示夠了,那人放下茶杯,又扶他坐好,方道:“你想看什么書,朕來給你念?!?/p>
“皇上當(dāng)以國家大事為重。”胤祀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臉上還有些未褪的朦朧睡意,神色看起來也不如之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胤禛笑了一下:“那好,朕先處理了這些折子,再來陪你說話。”
胤祀不再言語,只聽得落筆翻紙之聲悉悉索索,他就算眼前一片漆黑,也能馬上想像出那人批閱奏折的模樣。
凝神注目,時而眉宇微蹙,時而面色冷然,幾乎少有展顏舒眉的時候。
只因這人不務(wù)矜夸,最厭別人做些阿諛奉承的表面文章,凡是歌功頌德一派太平的折子,無不被他訓(xùn)得灰頭土臉。他還記得去年有個人,是鑲白旗的副都統(tǒng),叫達(dá)色的,上了本折子,里頭就一句話:奴才達(dá)色無奏事。結(jié)果被胤禛一頓好罵,讓他重寫十張,且內(nèi)容不能有所重復(fù),當(dāng)時他也在場,兩人面面相覷,對這達(dá)色皆是啼笑皆非。
情景猶自歷歷在目,讓胤祀回想起來,神情也忍不住微微柔和下來。
“在想什么,這么好笑,能不能說來聽聽?”那人突然湊過來,呼吸挾著體溫一齊靠近,猝不及防,讓他稍稍亂了方寸。
“皇上不是在處理政務(wù)么?”他微皺起眉頭,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懊惱自己看不見,以致于躲閃不及,被他抓個正著。
“碰到些棘手的,還沒想好應(yīng)該怎么辦?!?/p>
胤禛見他不搭話,便自顧說下去:“朕收到兩份折子,一份是噶禮的,一份是張伯行的,但兩人的折子卻大同小異,都是彈劾對方?!?/p>
胤祀聞言,不由動容。
說起這兩人,俱都大有來頭。
兩江總督噶禮,乃是董鄂氏滿洲正紅旗何和禮的四世孫,他父親是順治寧愨妃的胞弟,而寧愨妃便是先帝哥哥裕親王福全的生母,所以這噶禮,正是福全的表弟,按理說連胤禛,也該稱呼他一聲表舅,是實實在在的皇親國戚。早年康熙親征噶爾丹時,大軍受困于草原,糧草不濟(jì),噶禮親自運(yùn)送中路軍糧首達(dá),令康熙喜出望外,記下一功,又因康熙與福全的關(guān)系,愛屋及烏,自然對這表弟也愛重有加,早在康熙四十八年的時候,他便已被擢升為兩江總督,權(quán)勢煊赫。
張伯行雖是漢人,卻也不遑多讓,他是康熙二十四年的進(jìn)士,歷官二十余載,以清正廉潔著稱,從山東調(diào)任江蘇時,沿途萬民相送,蔚為壯觀,連康熙也贊其為“天下第一清官”。
這樣兩個人一旦掐上,自然便連身為皇帝的胤禛,也要頭疼三分。
自己已決定撒手不管,便無論如何也不會過問,詫異之后,胤祀又是一副淡漠神色,不聞不問。
只是那人不但不以為意,又湊過來,鼻息幾乎要貼到他的耳朵上,一邊緊緊握住他的手,不容對方掙脫。
“怎么不問問他們?yōu)楹昔[起來,左右你在途中也無聊,就權(quán)當(dāng)聽我講個故事吧?!?/p>
胤祀從未聽過他用如此低柔到近乎哀求的語調(diào)說話,想要拒絕的話也忘了出口。
胤禛見狀無聲一笑,道:“去年科舉是恩科,作不得數(shù),今年方是正科,江南考場向來是重中之重,人才輩出,事兒也不少,朕還記得康熙年間因為鄉(xiāng)試就鬧出過不少波折,連李蟠和姜宸英也被拖下水,那件事還險些把你牽扯進(jìn)去,如今張伯行和噶禮之爭,也是因鄉(xiāng)試而起?!?/p>
胤祀心頭一動,忍不住道:“前些日子鄉(xiāng)試發(fā)榜,出了岔子?”
他到過江南,也接觸過江南官場,自然知道一團(tuán)繁花錦簇之下,掩藏的是什么,現(xiàn)在新帝登基未久,正是人心浮動之時,江南科場若是有亂子,只怕整個江南政局也要跟著動蕩。
“江蘇巡撫張伯行上折,彈劾閱卷官王曰俞、方名合伙作弊,副主考趙晉受賄十余萬兩,主考官左必藩知情不報,隱匿實情。據(jù)說放榜之日群情激憤,竟將財神廟中的財神泥像抬至夫子廟,又將貢院二字改成賣完。”
后面那些話,是胤禛安排在江南的眼線所報,但也正是因為這些情況,才越發(fā)令人觸目驚心,張伯行雖然清介,卻也不愿因此將事端鬧大,自然不會在折子里寫這些事情。
胤祀道:“噶禮的折子呢?”
“噶禮的折子,是彈劾張伯行的,說他狂妄自矜,夸大其詞,且察審該案時欲窮其獄,私自用刑,導(dǎo)致副主考趙晉冤死獄中,案情毫無進(jìn)展?!?/p>
“趙晉死了?”胤祀不自覺坐直了身體,聽至此處,方覺得大有內(nèi)情。
“不錯,在我們動身離京的前一天,他就死了,是懸梁自盡的,還留了一封血書,說自己被張伯行屈打成招?!?/p>
“此案大有可查之處?!必缝氲恼Z調(diào)不高,卻帶了些未盡之意,顯得清冷雍華。
對方愿意開口說話,即便說的是朝政,胤禛心中亦是歡喜萬分。
“噶禮此人,你看如何?”
“在大事上進(jìn)退有據(jù),調(diào)度有方,先帝看重他,不是沒有道理的,張伯行雖清介,卻難免有些迂,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趙晉既死,還有王曰俞和方名二人,他們之間,必然是有些聯(lián)系的?!?/p>
“朕也這么想,待到了江蘇地界,你若不累,我們便四處去瞧瞧吧,看能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這次微服出來,如果一開始便亮了身份,怕是會打草驚蛇?!?/p>
胤禛知他不喜被看作瞎子,凡事都要與常人無異,此番來江南,兩人若想和好,便得先與他談起公事。
胤祀思忖半天,沒想出什么頭緒,驀地憶起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神色跟著淡下了不少,卻看似沒有之前那般抗拒了。胤禛看在眼里,當(dāng)下暗自竊喜,卻也分毫不露,只是幫他斟茶遞水,放下帝王身段親自伺候,行止甚為殷勤,毫無尷尬之態(tài)。
車子一路走走停停,緩行數(shù)日,終于到了江寧地界。
雖則是微服,但因著胤禛二人身份的緣故,還是帶了十幾名侍衛(wèi),連同蘇培盛和陸九二人,看起來更像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出游。
胤禛先下了車,又將胤祀扶了下來,又在幾名侍衛(wèi)的簇?fù)硐逻M(jìn)入客棧。
本已迎到門口的店小二不由微微張大嘴巴,他見這一行人打扮講究,本以為是商賈人家或書香世家的子弟出來游玩,卻沒想到其中一個還是看不見的。
陸九見他一直盯著胤祀瞧,不由冷哼一聲:“我們爺要住店,你們把二樓的客人都清了,這間客棧我們就包下了。”
此時正是晌午時分,客人本就不多,掌柜聞言臉笑成了一朵花。
“行行行,幾位爺先里邊坐,歇息片刻,小的這就去將客人都請走!”
兩位主子單獨一桌,蘇培盛與陸九不敢就座,便侍立一旁,其余侍衛(wèi)錯落分座,十幾人正好坐滿六桌??蜅km然大,但這么一行人來到,自然引了不少注目,加上為首兩人氣宇不凡,不免又讓人多看了幾眼。
胤祀早就習(xí)慣通過聲音去辨別處境,此刻人聲鼎沸,判斷力難免就弱了許多,不由微微皺起眉。
胤禛一直注意著他的舉動,見狀湊近了些,在他耳旁低聲道:“等會兒樓上房間拾掇好了,就可進(jìn)去休息,我說的那個大夫正巧在江寧城內(nèi),明日便帶你去找他。”
胤祀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眼睛瞧不見,并沒有察覺異樣,但在旁人看來,兩人身體貼得實在太近了些,一人覆著另一人的手,低首說話又如耳鬢廝磨,看他們的眼神免不了就帶了幾分曖昧。
清朝有制,官員不允許□,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男倡小倌的館子也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胤祀年紀(jì)雖然不符,但他眉目儒雅清俊,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說不出的雍容味道,加上雙目俱盲,又多了幾分脆弱,自然令人浮想聯(lián)翩。
胤禛何其敏銳,自然也察覺周遭目光的異樣,冷眼一掃,強(qiáng)壓下不悅。
蘇培盛看出主子不痛快,忙笑道:“爺,樓上廂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不若奴才先扶八爺上去?”
胤禛嗯了一聲,卻不假他人之手,低聲詢問胤祀幾句,兩人便起身往樓上走去。
旁人即便想調(diào)侃幾句,看著兩人周圍那些侍衛(wèi),也有些膽怯,偏生有人管不住嘴巴,就在兩人經(jīng)過的時候,噫了一下嬉笑出聲:“這小倌年紀(jì)未免也太大了些!”
蘇培盛正想叱喝,卻不防門口又傳來一個聲音,大有驚喜之意。
“八爺?!應(yīng)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