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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綱

第145章(2/2)


握住唐凈的手堅定溫暖,然而身體的另外一側(cè),他的手已經(jīng)變得青黑,魔氣從指尖流瀉出絲絲縷縷,他不得不死死摳住地面,以免自己忽然控制不住。

“一開始,音羽想要一個純凈的器靈,所以僅僅在我體內(nèi)下了禁制,但第二次,他復(fù)活我的時候,因?yàn)槲覀麆葸^重,元?dú)獯髶p,他就給我灌輸了魔氣,我遲早會變得跟北池繪一樣。你再不殺了我,我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p>

唐凈忽然道:“殺了你,毀掉你體內(nèi)的魔氣,你還能活嗎?”

“我不知道?!鄙钪氐钠v自眉間泛起,明弦的聲音慢慢小下去,唐凈握緊他的手,只覺對方的溫度越來越低,自己像握住一塊冰。“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好?!碧苾艉眍^哽咽一下,勉力平靜。

半邊微笑從明弦嘴角揚(yáng)起,另外半邊臉,卻越發(fā)狠厲。

“快……動手?!彼?。

唐凈閉了閉眼,他不再猶豫,驀地出手,掐住對方的脖頸。

力道越來越大,明弦下意識想要掙扎,但僅存的意識卻制止了他,隨著唐凈的手逐漸收緊,明弦臉色發(fā)青,呼吸越來越弱,另外半邊身體重重彈了一下,似欲反抗,卻被唐凈飛快壓制住,直至明弦的呼吸徹底停止,黑氣不肯再待在尸體中,飛快從半邊身體漫出,逃往音羽鳩彥的方向。

唐凈伸手一抓一捏,掌中白光裹住黑氣,將黑氣徹底絞碎。

倒在地上的明弦,身形則慢慢變得透明,最后化為一具三尺左右的古琴。

琴弦俱斷,琴身破損幾近斷裂,琴面飾紋悉數(shù)磨滅。

這樣一具冰冷殘破的古琴,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任是最高明的修復(fù)專家來看,都會認(rèn)為殘損嚴(yán)重,無力回天。

然而唐凈卻小心翼翼地將它捧起,抱在懷中,如同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我?guī)悖丶??!?/p>

……

巨大的氣旋中,龍深與音羽鳩彥的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

對方不愧是從上古石盒中吸取了魔氣的地魔,遠(yuǎn)比龍深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個敵人更難對付,音羽的魔氣與天叢云劍互為呼應(yīng)補(bǔ)充,幾乎源源不絕,只要劍在人在,魔氣就能自動生成循環(huán),圓融無礙,就連龍深一時也奈何不了他。

天叢云劍魔氣澎湃,不斷從音羽鳩彥周身漫涌而出,朝龍深席卷過來,雖然被龍深四周的罡氣阻擋,暫時無法再前進(jìn)一步,但卻將龍深罡氣之外悉數(shù)包裹起來,黑色魔氣翻滾不休,遮擋了所有光明,讓龍深開眼四顧,如同天地陷入黑暗,再看不見一點(diǎn)明亮。

然而也僅止于此,龍深一動未動,似乎暫時沒有突破的法子,而音羽鳩彥也未能找到龍深的破綻,無法再前進(jìn)半步。

“龍局長,我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p>

無休無止的僵持中,龍深忽然聽見對方的聲音。

音羽鳩彥的語氣依舊不緊不慢,但龍深瞇起眼,捕捉到其中一絲不易察覺的蒼老和嘶啞。

看來與自己這一番對決,對他而言也不是什么輕松的事情。

音羽老奸巨猾,如果有機(jī)會殺了對方,龍深相信兩人都不會有絲毫猶豫,但現(xiàn)在陷入僵局,不管是音羽,還是自己,都需要從中尋找動搖對方心神的防守破綻,從而一舉殲滅敵人。

明知音羽想要用語言來尋找自己的弱點(diǎn),龍深沒有回答。

但音羽兀自說下去:“你的能力之強(qiáng),是我生平僅見,但我看得出,你已經(jīng)在原地停留很久,沒有絲毫進(jìn)步了吧?不如我將天叢云劍贈與你,以它充沛的魔氣,助你修為更進(jìn)一層,如此天叢云劍也算物盡其用,你覺得如何?”

龍深在魔氣的包圍下調(diào)整了呼吸,罡氣之內(nèi),音羽甚至無法輕易察覺他的存在,察知他的生死。

但音羽不相信龍深一點(diǎn)破綻都沒有,是人就會有愿望,有人想要長生,有人想要榮華富貴,有人想要重新回到過去,還有人想要自己逝去的親人復(fù)活,千奇百怪,卻無奇不有,曾經(jīng)作為人類的音羽再了解不過。

雖然龍深的原形是一把劍,這意味著他的心智遠(yuǎn)比普通人類堅定,也不容易被動搖,但之前的幻境試探讓音羽得知,龍深也并非全無弱點(diǎn)。

“龍局長,你的弟子只是普通人,并不能像你一樣長生不老,他遲早會老死,甚至?xí)冃?,凡人總是那樣脆弱不可靠,只有凝固的時間才能留住一切。哪怕以你的能力,也沒有辦法留住他的歲月。但是,如果有了魔氣,一切就會不一樣,你可以往他體內(nèi)灌注魔氣,讓他與你一樣,不老不死,這樣你就可以讓他陪著你,直到天荒地老了?!?/p>

音羽覺得這個主意十分完美,他其實(shí)并不痛恨龍深,也沒想過非得殺了對方,他甚至很欣賞龍深這樣完美的器靈,只是遺憾他生在中國,被特管局或某些人洗腦,變得思想僵硬,如果對方愿意吸收魔氣,他不會吝惜手上的天叢云劍,反而會高興同道中人又多了一個。

“你為什么沒有對你所愛的人這么做?”

龍深終于出聲,聲音透過重重疊疊的罡氣與魔氣傳過來,變得有些失真,但那的確是他的聲音。

音羽以為他動心了,不由一喜:“看來龍局長不怎么了解我,我活了上百年,從來沒有喜歡過什么人,包括我的父母,他們也只是孕育我的容器罷了,至于妻兒,那更是傳宗接代的工具!只有這些魔氣,你看,它們永遠(yuǎn)存在,生機(jī)勃勃,換作人類的壽命,我早該腐爛入土了,但這些魔氣給了我第二次生命,讓我體會到世間最美妙的滋味,讓我身體輕盈,充滿力量,我早就該成魔了,我只后悔當(dāng)初沒有早些打開那個石盒,這樣魔氣起碼可以早幾十年進(jìn)入我的身體!”

龍深淡淡道:“那樣你欠下的血債會更多。雖然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還不清了,但我也沒興趣等會殺了你還得分尸。”

音羽大笑:“龍局長,我一直不明白,你明明不是人,為什么會比人類更維護(hù)他們的利益?難道真是被他們洗腦洗傻了!別忘了,你可是七星龍淵劍,當(dāng)年從歐冶子手中出世的神兵利器不計其數(shù),但能化形成人的寥寥無幾,龍淵劍無疑是歐冶子凝聚心血最多的一個,可以說天上地下,只有一個你,你卻放著更強(qiáng)大的力量不去追求,反而成日為了些無用的事情奔波,我都替你覺得可悲!”

“人自以為萬物之靈,可人心從來卻不知滿足,當(dāng)年在南京城,有一戶人家收留了一個身無分文,快要餓死的乞丐,他們讓那個乞丐吃飽穿暖,又幫乞丐找到工作,養(yǎng)活自己,但是那個乞丐,卻在日軍進(jìn)城后主動帶路,而且頭一個去的,就是他昔日恩人的家。連我都看不起這樣忘恩負(fù)義的白眼狼,在下屬報到我面前時,我就讓人將那乞丐殺了,把他的眼睛挖出來喂狗?!?/p>

說到這里,音羽不由冷笑:“你看,要是沒有這些險惡的欲望叢生,魔氣也沒了滋生的土壤,比起純粹的魔氣,人心才是最污穢骯臟的,所以應(yīng)該最消滅的不是魔,而是人!”

龍深沉默。

他無法否認(rèn)音羽的話,人性的確并不純粹,要說忘恩負(fù)義,幾百年前韃靼兵臨城下,于謙臨危受命,救了一整座城,乃至一個國家的命運(yùn),事后他被小人誣陷,被斬首示眾,又有誰阻止了這一切?史書上一句輕飄飄的“天下冤之”,又怎及得上龍深親眼看見的情景?

“但他從來沒有后悔過?!饼埳詈鋈坏?。

“誰?”音羽瞇起眼。

“我也沒有?!饼埳畹馈?/p>

他手中劍光大盛,從罡氣破出,刺入魔氣,驀地將魔氣劈開一個缺口!

黑暗猛地震蕩,音羽鳩彥微驚,反手握住天叢云劍將其插入地面,魔氣霎時從劍鋒擴(kuò)散,黑色如云霧劇烈翻涌,在四周彌漫肆虐,不僅將龍深,也將他自己團(tuán)團(tuán)圍住,形成一層新的結(jié)界,更將吳秉天等人的視線摒棄在外。

巨大的爆炸以戰(zhàn)場為圓心迅速蔓延,吳秉天眼明手快,用僅剩的一只手拽起李映的后領(lǐng)就往外拖,但兩人仍舊被氣浪余波掀翻在地,吳秉天直接被李映壓在身上,差點(diǎn)氣絕身亡。

“起開,重死了!”

李映連聲道歉,趕緊從領(lǐng)導(dǎo)身上爬起,沒想到后頭還有一波爆炸襲來,他還沒來得及起身,整個人又被氣浪重新刮倒,吳秉天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整張臉都青了。

氣流漩渦之中,龍深微微皺眉,心頭一動,感覺自己似乎捉住了敵人的某種脈絡(luò)。

“朝香鳩彥,你厭惡人性,更厭惡自己曾經(jīng)生而為人的經(jīng)歷,所以破壞石碑,打開法陣,不僅僅因?yàn)槟阆蛲顪Y地獄,更因?yàn)槟阆M麖氐讙佅逻^往一切,進(jìn)入新世界,是不是?”

四周魔氣因?yàn)樗脑挾鹗幵桨l(fā)劇烈,龍深飛快旋身四顧,試圖在這震蕩之中尋找突破口。

“不錯!”音羽憤怒的聲音響起,“日本明明可以取得戰(zhàn)爭的勝利,卻因?yàn)槟切┤说能浫鯚o能,延誤戰(zhàn)機(jī),導(dǎo)致最后還將戰(zhàn)火燒到了本土!明明可以稱霸世界,卻因?yàn)槟切o能敗類,只能淪為二流國家,成為美國的狗,如果聽我的,早就……”

龍深冷冷接道:“早就提前亡國了?!?/p>

音羽陰陰一笑,沒有再說話,但龍深卻能感覺罡氣之外,魔氣鋪天蓋地,排山倒海,咆哮嘶吼,張牙舞爪,仿佛要將他擠壓碾碎方才甘休,但強(qiáng)壓之下,卻恰恰暴露了敵人內(nèi)心的軟弱。

龍深松開周身防御,魔氣立刻趁虛而入,絲絲縷縷潛進(jìn)來,見他稍有示弱,便得寸進(jìn)尺地迎上來,龍深伸出手,任憑魔氣纏繞上手腕,又順著手腕迅速蔓延,來到臂膀,脖頸,下巴,最終從眉心滲透而入,龍深閉上眼。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的做法無疑冒了巨大的風(fēng)險,但如果不這樣做,他恐怕還要跟音羽耗上很久,他自己能等,唐凈他們卻等不起了。

其實(shí)魔氣入侵并沒有想像中的痛苦,他只感覺到額頭一涼,似乎有什么東西開始在體內(nèi)游走,慢慢掌控身體的情緒,帶來負(fù)面波動。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魔氣的影響,龍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在雪山之巔修煉的情形。

漫天的飛雪已經(jīng)不是最大的障礙,更難熬的是無休止的狂風(fēng),刮在臉上都像刀子一樣,若是風(fēng)夾著雪,臉上本該冰冷到麻木,卻偏偏還能察覺出痛感,哪怕他的原形遠(yuǎn)比普通人類堅韌,卻不代表他感受不到痛苦。

常人連三天都待不下去,他卻在上面整整待了三十年,那是一段極為難忘的經(jīng)歷,初生不久,并不穩(wěn)定的肉身在風(fēng)雪中淬煉出堪與意志匹配的能力,也使得他的心志更上一層。

如今魔氣在四肢百骸游走,像極了從前苦苦堅持與可能放棄的邊緣,肉體被百般磋磨,精神卻越發(fā)清醒。

以前支撐他走下去的,是想要化形的堅持,而現(xiàn)在……

現(xiàn)在,是長守人間正道的信念,是外面同伴的生死,是回去再見冬至一面的執(zhí)著。

微弱火苗在神識引爆,不過片刻,隨即熊熊燃燒起來,魔氣哀嚎一聲,被驅(qū)趕著加快腳步,想要逃離這令它無從生長的土壤。

就是現(xiàn)在!

龍深飛快拿出一件東西,平平托在掌中。

那是他離開特管局前,宗玲交給他的。

四象定星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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