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晝知是一個“出家人”, 他本該無牽無掛心性瀟灑??墒钱斈隇榻t秋算出的那一掛,如今已經(jīng)植根于心底,成為了明晝知的執(zhí)念。
江遲秋倒是對這道圣旨沒有什么感覺, 傷還沒有養(yǎng)好的他被太監(jiān)扶了起來, 接著慢慢地坐到了桌邊。
等人全部走后, 江遲秋這才注意到明晝知一直緊鎖著的眉頭。
“明晝知你怎么了?”江遲秋有些不解的向?qū)Ψ絾柕馈?/p>
聽到江遲秋的聲音后, 明晝知先是輕輕地搖了一下頭,就在江遲秋以為對方不會將心中所想說出來的時候,他忽然聽見明晝知說:“無事,我只是忽然不想……不想你去朝廷當什么武將?!?/p>
江遲秋沒有想到,明晝知居然會說出會這樣一番話。
如果他愿意,作為國師的明晝知手中的權(quán)利可以膨脹至無限大。但是這些年來,穆朝的歷任國師卻都對廟堂之事沒有一點興趣。
從前的明晝知也是這樣。
可是現(xiàn)在明晝知竟然第一次說出了這樣的話——他不想江遲秋當什么武將。
其實何止是明晝知呢,江遲秋自己也一點都不愿意?。?/p>
江遲秋笑了一下, 他稍有些猶豫的說道:“應(yīng)該沒事吧……我覺得圣上八成就像之前一樣,只是一時興起隨便給我了一個虛職來做。我從小就沒有想過要當什么武將, 怎么可能真的帶兵上戰(zhàn)場呢?!?/p>
“嗯……”明晝知笑了一下,他似乎是認同了江遲秋的說法。
但盡管如此,話音落下之后, 那染血的長劍還有高聳的冒著黑眼的城墻,還是不受控制的出現(xiàn)在了明晝知的腦海之中。
被太醫(yī)和國師同時照顧著, 又吃了無數(shù)好藥的江遲秋,傷口恢復(fù)速度很快。
再加上系統(tǒng)的疼痛屏蔽功能還開啟著, 坐在這里的江遲秋并沒有著急回到病床上去。他順手給自己添了一杯茶, 準備喝上兩口。
但還沒等江遲秋的嘴唇貼近茶盞,他就發(fā)現(xiàn)明晝知慢慢的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男人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只是忽然俯下身來, 從背后緊緊地擁抱住了江遲秋。
這一次江遲秋沒有辦法再欺騙自己——明晝知的動作,的確有有些曖昧。
江遲秋的臉頰甚至于耳垂都在瞬間變得通紅,此時他的耳畔是男人輕輕的呼吸聲。而感受到對方散在自己脖頸間的呼吸后,江遲秋半邊身子都忽然變得酥麻起來。
他的大腦在這瞬間完全變得空白一片。
明晝知是一個出家人,他這樣抱著自己……真的可以嗎?
“遲秋……”明晝知輕聲叫了一下江遲秋的名字。
“嗯?”江遲秋本能的回應(yīng)了一下。
“呆在諸鳳觀里面,不要離開我好嗎?”明晝知問。
窗外的雨聲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在聽到明晝知說話的那一刻,江遲秋的耳畔忽然出現(xiàn)了“嗡”的一聲。
江遲秋張了張口,下意識的想要回答他“好”。
但是開口之后,江遲秋居然發(fā)不出一點聲音來。
【警告!請宿主等待任務(wù)發(fā)布!】系統(tǒng)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冒了出來,忽然叫江遲秋從剛才的狀態(tài)之中脫離。
見到自己懷中的少年一直沒有回答,明晝知忽然自嘲的笑了一下,接著慢慢將他松開。
自己剛才在想什么?江遲秋怎么可能一直呆在諸鳳觀里……
就算他不上戰(zhàn)場,江遲秋也是江家的小少爺。他應(yīng)該享受世俗人生的快樂,而不是呆在這無趣的諸鳳觀里消磨時間。
“別多想”明晝知起身拍了一下江遲秋的肩膀,“我去外面看看。”說完這句話后,明晝知就轉(zhuǎn)身走出了房間,并輕輕地把門為江遲秋合了起來。
事情和江遲秋想象的差不多。
皇帝雖然給江遲秋封了一個“將軍”的位置,可是并沒有告訴他具體要做什么。
而怎么說現(xiàn)在江遲秋已經(jīng)是將軍了,他當然不能做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
可是這幾年穆朝的實權(quán),卻早已經(jīng)被皇帝分給了自己寵妃的家人。這些人雖然沒有什么本事,卻顯然也不想將自己手中的權(quán)利分出去。
正好江遲秋傷還沒有大好,皇帝便大手一揮給江遲秋批了一個長假,叫他好好養(yǎng)病。
要是放在別人身上,剛剛當了將軍就賦閑,心情絕對很是郁悶。但是現(xiàn)在想要當咸魚的江遲秋,反倒是很珍惜這段時光。
畢竟無論是從之前與系統(tǒng)交流中得知的信息看,還是從江遲秋對這個世界的了解看。像現(xiàn)在這樣勉強能算太平安穩(wěn)的日子,都絕對過不太長了。
此時江遲秋斜倚在床上,正在讀剛才收到的一封信。
寫信的人是卓郁參,前陣子江遲秋去饒谷郡送賑災(zāi)糧的時候。本在清安院工作的卓郁參,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得罪了皇帝,直接被發(fā)配到了穆朝最西方城錦郡去。
卓郁參沒有參加沐秋大典,因此他也是后來才知道大典上發(fā)生了什么的。
現(xiàn)在卓郁參寫來關(guān)心江遲秋的信,終于交到了他的手中。
卓郁參或許是江遲秋在這個世界里,除了明晝知外唯一能夠算的上朋友的人。
一起在清安院里面編了那么久的書,兩人配合很是默契,并且很有的聊。
在這一次寄來長信的中,卓郁參除了仔細詢問江遲秋的傷勢外,還將自己來到城錦郡之后看到的風(fēng)土人情,以及這邊的受災(zāi)情況給江遲秋寫了下來。
卓郁參的這封信很長,而江遲秋更是一遍又一遍的反復(fù)閱讀著。
就在這個時候,明晝知忽然端著剛才煎好的藥走了進來。
等將藥碗放到桌上,明晝知這才走到江遲秋身邊輕聲問道:“遲秋,你在看什么?”
江遲秋輕輕地抿了一下唇,他把手中的信疊好放在一邊,接著從床上走了下來。
“是卓郁參寫的信……”江遲秋停頓一下繼續(xù)道,“城錦郡那邊的情況也不容樂觀?!?/p>
和江遲秋憂心的樣子不同,聽到他的話后,明晝知臉上的表情稍有一點冷漠。
“大運已行至此,不是一兩個人能夠改變的。”明晝知說。
聽到對方的話,江遲秋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可以說這世上凡是對穆朝現(xiàn)狀以及朝堂狀況有一點了解的人,都知道太平日子馬上就要到頭了。
但是等那天真正到來的時候,江遲秋還是有一種極其不真實的感覺。
——當今圣上的親哥哥,衡賢親王忽然反了。
衡賢親王是先帝庶長子,他自認能力和責任感都比當今圣上好太多。只可惜穆朝是一個嚴格的嫡長子繼承制國家,衡賢親王雖然不服氣,可最后還是被封王了事。
穆朝如今這位皇帝,自己的能力一般,可是嫉妒心與報復(fù)心卻很強。
繼位之后的那幾年,他可沒有少整衡賢親王。
衡賢親王的封地連年受災(zāi),本身就不太平,今年則更甚。
故而想了一陣子后,衡賢親王終于決定:反了!
衡賢親王是一個頗有實力的王爺,他的封地就在寶繁城附近。
故而衡賢親王反了的消息剛剛傳來沒多久,另一個消息便緊隨其后——衡賢親王的隊伍,還有約莫一天時間就要打到寶繁城了。
消息是宮中太監(jiān)傳來的,此時他正一邊跪地扣頭,一邊聲音微顫的說著此時的局勢。
聽完太監(jiān)的話,明晝知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當朝有難,我作為國師自然有準備,只不過……”明晝知停頓了一下說道,“遲秋傷還沒有養(yǎng)好,陛下現(xiàn)在召他回去,似乎不太好吧?”
原來聽到衡賢親王即將打入寶繁城后,皇帝就趕緊派太監(jiān)叫明晝知做法事祈禱,順便剛才被封了將軍位的江遲秋,也被他召回了寶繁城。
聽到明晝知的話,太監(jiān)慢慢地抬起了頭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他總覺得說完這句話后,明晝知似乎朝自己冷笑了一下。
明晝知剛才的話,往大了說和抗旨也沒有什么區(qū)別,只是現(xiàn)在整個穆朝沒人敢這樣質(zhì)疑明晝知。
太監(jiān)在地上不停地扣頭,他看上去很驚慌。明晝知明明只有二十多歲,可他現(xiàn)在的樣子,已經(jīng)比前任國師看上去危險很多了。
此時傳旨的太監(jiān)除了磕頭外,也沒有別的事情能做??吹竭@太監(jiān)的慌張模樣后,一直沒有說話的江遲秋總算是向前走了幾步,并慢慢地把圣旨從對方的手中接了過來。
“遲秋你……”明晝知皺眉還想說些什么。
但卻見江遲秋朝他搖了搖頭說:“既然我已經(jīng)是穆朝的將軍,那么遇到這種事情,自然沒有躲在背后的道理。”
才怪!
江遲秋才不想接這個倒霉圣旨。
經(jīng)過前面那兩次事件,江遲秋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是真的沒有辦法做到“殺人不眨眼”。
若是他所殺是大奸大惡之徒也就算了,可那偏偏不是……
但就在江遲秋想著怎樣做才能夠躲開這件事的時候,系統(tǒng)忽然出聲,并叫他接下了這個任務(wù)。
聽到江遲秋的話,明晝知立刻轉(zhuǎn)身向他看去。
江遲秋說話的語氣雖然坦然,可是目光中卻有幾分明顯的糾結(jié)之態(tài),甚至指尖還在微微顫抖。
當江遲秋將圣旨取走后,太監(jiān)終于站了起來。
他看到江遲秋把圣旨緩緩地掃了一遍,接著淡淡的對自己說:“等我一刻,我和你一起回寶繁城去?!?/p>
江遲秋和明晝知一直呆在諸鳳觀里面,他們不知道現(xiàn)在寶繁城之中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
就像大家之前知道的那樣——在這十幾二十年的時間內(nèi),穆朝上下重要官職幾乎全部賞給了那些妃嬪的父兄。
現(xiàn)在衡賢親王馬上就要打到寶繁城了,從前混吃混喝的人總算是全部暴露了出來。
還沒等皇帝開口,他們便搶先一步找各種理由推脫了起來。
那皇帝雖然沒有本事,可至少不是個傻子。他能看出來這群人就算是上了戰(zhàn)場,估計也就是去當逃兵了。
于是早八百年不關(guān)注政事的皇帝,便叫屬下將官員的名單給自己奉了上來??戳艘蝗χ?,江遲秋的名字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
盡管江遲秋從來沒有接受過正規(guī)的軍事教育,但是這在皇帝眼中根本就算不了什么——畢竟那些別的什么將軍,同樣也是如此。
總之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江遲秋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nèi),忽然由清安院之中的小編修,搖身一變成為了穆朝的將軍。
這一次江遲秋是騎快馬回到寶繁城中的,回去的這一路上,他看到這里到處都是逃難去的人。
現(xiàn)在衡賢親王打來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寶繁城,此時城中的百姓全部都正在向山里進發(fā),以求躲避禍事。
江遲秋的身后跟著宮里來的太監(jiān),一群人很是顯眼。
按照穆朝的規(guī)矩和習(xí)俗,在路上看到這樣一群人的話,平民是要下跪行禮的。
但是這一次江遲秋看到,在見到自己和那些太監(jiān)之后,周圍不但沒有一個人行禮,甚至全部向他們投來了鄙夷的目光。
江遲秋抿了抿唇?jīng)]有在意,畢竟就連他自己都很鄙視穆朝的這群人,更別提受災(zāi)的百姓了。
江遲秋快馬加鞭趕回了寶繁城中,他沒有在城內(nèi)多做停留,而是直接騎馬到了宮內(nèi)去。
“將軍大人!”一個江遲秋眼熟卻叫不上名字的大臣過來,并撲通一下跪在了他的面前。
看到對方向自己下跪,江遲秋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將軍大人”原來指的就是自己、“陛下在御書房等您!”那大臣說道。
聽完對方的話后,江遲秋本身想直接去往御書房,但是在轉(zhuǎn)身向那里走去之前,他忽然叫住了那名大臣:“等等,我父親現(xiàn)在在哪里?你知道么?”
和江遲秋這個被系統(tǒng)逼著來完成任務(wù)的人不同,江尚書是真的很在意穆朝的局勢。
想起上一次沐秋大典上看到的畫面,江遲秋的心中不由緊張了起來。
“這……”那大臣猶豫了一下說,“我,我也不知。但江尚書現(xiàn)在應(yīng)當不在宮內(nèi)?!?/p>
聽到父親不在皇宮里面,江遲秋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交代周圍人給家中傳話,讓他們好好準備之后,江遲秋便趕往了御書房。
這是江遲秋這一世第一次來御書房。
推門進去之后,他看到身穿明黃衣袍的男人正不斷地在御書房內(nèi)踱步。
他看上去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陛下……”江遲秋并沒有給皇帝行大禮,他只是稍稍抱了一下拳而已,不過那焦急中的皇帝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看到江遲秋進來后,他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江遲秋這一次你一定要把寶繁城守住……朕就要將這個任務(wù)交給你了!若是能夠守住寶繁城的話,榮華富貴全部唾手可得!”皇帝自以為這樣的話能夠誘惑到江遲秋。
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話音落下之后,江遲秋的反應(yīng)格外淡定。
站在自己對面的少年只是輕輕地“嗯”了一下,接著便向他問道:“寶繁城的守軍,現(xiàn)在有多少人?”
江遲秋說話的時候,連“陛下”這兩個字都省去了。
江遲秋提問時直視著那皇帝的眼睛,此時的他一點也不像個只有十八歲,還未正式上過戰(zhàn)場的少年。
在一般情況下,穆朝的皇帝總是自以為是。且保持一幅高高在上的樣子。
但是今天聽到江遲秋的話,他竟然下意識的開口回答問題了。
不過皇帝雖然很配合,可并沒有回答出江遲秋的問題,因為就連他也不知道寶繁城的駐軍到底有多少人。
這一次問題要比江遲秋想象的更加棘手。
寶繁城雖然是穆朝的首都,但是這里的駐軍人數(shù)并不算多。
甚至就連這不多的人數(shù),都是剛才清點出來的。
——最近幾年,穆朝一直都在鬧饑荒,故而軍-費上也遭到了大幅度的削減。
到了現(xiàn)在,寶繁城可供調(diào)遣的駐軍只剩下了不到萬人。
而衡賢親王那邊的隊伍,則有近兩萬人之多。
這個數(shù)字叫熟悉軍-事的人看的話可真是一點都不多,至少比邊境郡動輒十余萬的駐軍少了很多。
可是衡賢親王就是算準了自己的封地與寶繁城極近,以及寶繁城駐軍人數(shù)很少的事實,這才找打機會便毫無預(yù)兆的發(fā)兵打了過來。
衡賢親王的目的很簡單——他不需要一個城市接一個城市的打,他只需要直接在寶繁城取了皇帝的項上人頭就好。
衡賢親王本身就是穆朝的親王,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皇帝從別的郡掉軍過來了,也難以奈何他。
江遲秋這一世勝在看書很多。
在搞清楚寶繁城的駐軍以及戰(zhàn)馬數(shù)量之后,江遲秋就立刻按照自己在兵書上看來的概念排兵布陣。
做完這一切后,江遲秋就和戰(zhàn)士們一起站在寶繁城的城墻上,安靜的等待著衡賢親王大軍的到來。
“將軍大人,城西三千人已經(jīng)全部到達指定位置!”一個身穿紅衣的士兵上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