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歪過頭, 艱難地掃了一眼那被壓得筋骨盡碎的青年。
……死了?
道長喉中擠出兩個字:“……廢物!”
其余人聞聲,卻是既不想做廢物,也不想做勇士。他們抵不住那股重壓, 干脆也就這樣匍匐在地面上, 沖著白遇淮的方向就開始叩頭。
“都是玄學圈子里的人, 我們也不過是一時被迷惑了……歸云門何必趕盡殺絕呢?”
“我們以后會竭盡所能補救過錯!”
“對對……”
他們之所以沒有朝著荊酒酒的方向磕頭……那倒是想啊, 也得能動彈才行。
道長不由厲聲道:“你們回去……也是個死!”
那幾個人身形一顫,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原本滿口的求饒聲, 現(xiàn)在卻是一下頓住了。
白遇淮不緊不慢道:“嗯,道長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我, ……你們還有同伙,他們在等著你們回去。拿什么回去?拿這些邪神像嗎?”
道長立刻閉嘴不言了。
白遇淮卻心情不錯,他竟然有了點仗“勢”欺人的快樂。
這種感覺分外奇妙。
“打的是道家的旗號, 用的是玄學圈子的大名, 干的卻是陰損的勾當?!卑子龌醋呓堑篱L, 微一躬身, 就將那團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抓在了手中。
這道長倒是個有氣性的,從他怒斥別人, 就可見一斑。
他聽完冷笑道:“你懂什么?外面的人將歸云門傳得如何神乎其神,今日一見, 也不過如此。一幫耄耋老者,卻要奉一個年輕人為師祖。你才活了多少年?讀過幾本書?知道天地如何變幻而來?你懂什么道?又懂什么是玄?你知道漫天神佛時, 是個什么景象?你知道神靈隕落后,這天地最終會如何走向滅亡?”
他越說越覺得憤怒,好像這世界上清醒的人就只他一個了。
他厲聲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會懂得我輩的抱負, 是何等宏偉?”
“陰損?”他嗤笑一聲,道:“我愿為神靈重歸那一日,奉獻我自己……你歸云門,敢嗎?”
白遇淮微微一頓,這才多分了點目光,仔細打量了一眼這道長。
他的長相與曲易道長有幾分相似,但要更年長一些。
曲易道長說撕破臉,就撕破臉,到后面什么遮羞布也不要了。這人卻好像執(zhí)著得很……
不等白遇淮和怒目相視的歸云門中人開口,荊酒酒先忍不住了。
“他年歲幾何?你年歲幾何?他能將你制于這樣的境地。你卻反過來譏諷他年輕?你不該羞愧于自己的歲數(shù)都白長了嗎?”荊酒酒分外困惑。
道長:“……”
歸云門:“……”有道理哦。
歸云門接著怒目相視:“不錯,才一個照面,你就這樣出聲毀我?guī)熥婷暋D阌侄裁??你懂我歸云門的師祖何等厲害嗎?”
白遇淮有點想笑,但心下既覺得暖又覺得軟。
兩邊怎么打起嘴仗了?
酒酒是忘了自己現(xiàn)在是神靈的模樣了嗎?神,可應(yīng)當是高高在上、惜字如金的。
可白遇淮腦中,緊跟著又不受控地劃過了另一個念頭。
可若荊酒酒真是神靈。
便是神也要俯身來與相好。
那是他的神,也是他的酒酒。
念頭一劃過,白遇淮渾身血液都躁動了起來,背脊處飛快地蔓延開了絲絲興奮。
“我不需要知道他如何厲害,凡人之軀,終究難與神靈比肩?!闭f到這里,那道長就不由咬牙,“你今天請的這個神,也并非真神!你譏諷我們是陰損手段,焉知你這尊神又是怎么造出來的?還自稱是你的男友?……實在恬不知恥!人類怎么能與神靈相配?”
荊酒酒抿了下唇,突然間有些不敢去看白遇淮的神色。
他聽了會不會傷心難過呢?
我聽見網(wǎng)友說我配不上他的時候,都覺得好生氣呢。
荊酒酒低聲道:“可我就要與他相配?!?/p>
歸云門的人聽得先是微一驚愕,隨即險些老淚縱橫。先師祖還在世時,據(jù)記載,無論門中誰人給他算卦,最后得出的結(jié)果都是——命格煢煢,直白點翻譯就是光棍一輩子的命。
沒成想轉(zhuǎn)個世,倒是多轉(zhuǎn)出個伴兒了,呃不,兩個伴兒。
感動歸感動,他們一顆心不由沉得更深。
這樣的情深義重!
那要知道師祖心有不忠,還得了?
幾人對視一眼,勉強壓下心中的憂慮。
歸云門的老太太,也正是先前差點被嚇昏的那個“師妹”,她看著那道長,冷聲道:“你有所不知,我歸云門曾有一位先師祖,大名白淮。人稱濁無仙君,你說他不懂神靈、不通天地、不解玄學……實在像是幼兒在魯班門前耍大刀。可笑得很!”
荊酒酒聽得認認真真,他還是第一次聽見這么詳細的,有關(guān)白遇淮的來歷。
聽著好像十分厲害的樣子……
那道長這時候也變了臉色,嘶聲道:“……就是傳說里第一個凡人成神的,歸云門祖師爺?不可能,神靈隕落,他怎么還能存活至今?不不,……他是轉(zhuǎn)世?可神靈哪有轉(zhuǎn)世之說?死了也就死了……”
那道長陷入了自言自語中,一時間像是思緒糊涂了。
荊酒酒聽不大懂。
反正厲害就完事兒了。
“他請的神又是什么來頭?”道長啞聲問。
歸云門的人哪知道啊?不由齊齊看向白遇淮。
白遇淮神色不變,仿佛他們剛才議論的,是另一個人物。
白遇淮:“你猜。”
那道長沒覺得這是戲耍他的話,他竟然還真猜了起來,半晌,道:“他身有佛氣,是菩薩部?神明部還是天部的佛陀?”
“不不,他為何身上又夾雜一絲鬼氣?是入地獄的地藏王?”
道長像是被逼瘋了一樣,面色發(fā)青又發(fā)紅,喃喃自語:“不對。他身上又有混沌之氣,我感覺到了,我感覺到了!盤古開天,混沌四散……他到底是什么神?你說!你告訴我……”
歸云門的人都聽得怎舌。
這么細細一捋,捋得人心頭怎么越來越惶恐了呢?
“你知道神靈……神靈復(fù)蘇了?從何時開始的?地獄呢?閻羅王呢?”道長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話,接二連三地問了出來。
“他是什么神?”白遇淮眸光一動,“我的神。”
荊酒酒又用力抿了下唇,好像耳朵都有點熱,他微微偏了偏頭,才突然想起來,哦,那道莫名其妙的光將他整個人都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