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雅沉著臉,知他是為自己,卻仍怒氣難消,不愿喚他大哥,就道:“好了,既然知道我還活著,你可以走了吧!今后叫你門下少給我添麻煩?!?/p>
風雅這一說,秦霜戟也嚴肅起來,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道:“一碼歸一碼,我今日來確是有事。你部下蕭紅娘前幾日從我手上搶走一男孩,我今日便是來討回他!”
不說還好,這一說,風雅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想起那小東西身上的鞭痕及私秘處的裂傷,只覺心疼難耐,譏諷道:“怎么的?秦大俠當真是俠骨柔情啊!居然為一個小孌童千里奔襲,此番情深,我們是不是當將此事跡廣為流傳為好?”
風雅這話是為伊恩抱不平,且?guī)Я送{之意,若秦霜戟再糾纏不休,他便要不顧手足之情毀他清譽。即便秦霜戟不重虛名,奈何人言可謂,他再推波助瀾一番,定也叫秦霜戟從此寸步難行。
這話聽在秦霜戟耳里卻成了另一個意思。魔教嗜血,好淫,這是江湖都人都知道的事。來救那孩子的時候也想過他或許難逃折辱,如今聽弟弟親口將那孩子喚做孌童,便自想到種種不堪情景,更覺怒氣上揚,厲聲罵道:“你怎能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
心疼那可憐無辜的孩子,更氣自己親弟竟做出這種事。乍見他活著,并且一手創(chuàng)立了這魔教千殿,不管江湖上如何唾棄魔教,他仍是打心底為他高興。魔教行事邪魍,手段卑鄙,他可以視而不見,親弟喜好狹玩男色,哪怕強搶民男,他皆可以容忍,唯獨那孩子……
想到那乖巧又孱弱的孩子,那嬌小柔軟的身子……想到那一夜放縱,小小的孩子便高燒了三天,被抓去的時候身上傷勢未痊,怎受得住再一次摧殘?且做出此事的竟是自己親弟!憑他魔教之主,想要什么人沒有,又何必如此殘忍去欺辱一個孩子?
“我禽獸不如?”風雅眼里怒火騰騰直冒,很想一一道出伊兒的傷處,讓這混蛋自個看看誰才是真正的禽獸不如。想想這周圍那么多屬下,如此之事實不便當眾說出,只憤憤地抽出折扇,打算為伊兒狠狠教訓一下眼前這道貌岸然的東西。
突聽的身后噠噠的腳步聲響,伊恩小小的身體跌跌撞撞從林中跑出,臉上被枝葉劃出了血痕,卻不覺痛,只著急叫著:“爹……爹爹……爹爹……”
“伊兒。”兩人一同驚叫。
伊恩雖看不見,聽覺卻異常靈敏,兩人雖聲音相似,他卻分辨得出爹爹的聲音,當下循聲撲了過去。秦霜戟奔前一把接過他,抱在懷里細細的看。只見伊恩小臉雖瘦削不少,臉色卻很是紅潤,抱著比過去還感覺豐胰,掀開外罩厚厚的狐裘披風,他身上竟是穿了層層的衣袍,攏得嚴嚴實實,似乎就怕吹進一點風。有些神色復雜的看向風雅??雌饋硭故菍⒁羶赫疹櫟脴O好,自己是冤枉他了。
風雅回瞪他,滿是不郁的看伊恩抱著他一個勁親熱的喚:“爹爹,爹爹,伊兒想你!”那小東西可從未對自己如此主動親熱過!
青來到風雅身后,歉身道:“主上,請恕屬下失職,屬下實在無法阻止他……”
“不必說了?!憋L雅抬手制止他。那小東西臉上還掛著淚珠呢,不用想也知道他必是哭得慘兮兮來求青了。青的個性還不至于幾滴淚就能打動,但若讓他知道青弄哭了小東西,自要找青的不自在。青是聰明人,明白怎么做最省心。
現(xiàn)在重要的也不是這些,看伊恩與秦霜戟親親蜜蜜擁在一起,秦霜戟高壯的身軀環(huán)著伊恩嬌小的身子,倒當真有些父慈子孝的味道。遂冷著臉問:“你是他爹?”若是,那這罪魁禍首可就一次找全了。
“當然不是?!鼻厮上蝻L雅,他才二十六,哪可能就有個這么大的孩子了。
兩人的對話伊恩也聽到了,傻了一會,便咬著唇,眼淚大顆大顆掉下。這幾日發(fā)生的事情太多,竟忘了娘親一直以來的教誨。突然想起來自己是不能當別人的面叫爹爹的,看吧,連爹爹都不愿承認伊兒……也不敢去抱爹爹了,只怕爹爹更討厭伊兒。
伊恩這一哭,兩個大男人都慌了神。風雅急罵道:“秦霜戟你對他做了什么?”
秦霜戟瞪他,回罵:“閉嘴?!庇值皖^溫柔地拍哄伊恩:“伊兒乖,是爹爹,爹爹哄你呢,爹爹沒有不要伊兒。來,再喚一聲爹爹可好?爹爹愛聽!”
伊恩卻認了死理,怎么也不肯再叫了,努力咽回眼淚,只是控制不住的抽噎,看起來更是可憐。風雅忍不下去,搶過伊恩擁在懷里,冷道:“回去解決?!庇心敲炊嗳嗽谂試^,什么事都做不爽利。
“解決?”秦霜戟不解,風雅卻是風風火火抱好伊恩便躍上枝頭,轉眼間身形遠去。秦霜戟便也施展輕功跟了過去。
這邊蕭紅娘如何安撫騷動的屬下們不提,卻說秦霜戟跟著進了一間繡閣,便看到風雅正壓著伊恩狠狠吻他的唇,直吻得伊恩氣喘吁吁,眼中泛淚,腦袋混沌的想不起自己為什么哭了。翻翻白眼,總算明白這小子的解決是什么意思。
拉過椅子坐在一旁,待風雅哄好了伊恩,方將結識伊恩的過程原原本本跟他說清楚。秦霜戟不是嘴碎的人,只大致解釋一下不得不充做他父親的原因,風雅卻已聽得目眥欲裂,恨不能當場將伊恩親爹娘砍了喂狗。
正自生氣著,青突然闖了進來,肩上多了一只鷹隼,將一封信交給風雅。風雅拆開看了看,罵道:“那群老不死,怎又來添麻煩!”罵歸罵,仍起身道:“回去了?!?/p>
秦霜戟跟著起身,關切的問:“怎么回事?”
“沒事,江南那邊的幾個商賈說要拜訪我,目前已在路上,我得回去應付應付?!痹捦陞s見秦霜戟張大了嘴,呆若木雞的看著他,手顫得像抽風,指著他,問:“商……商、商、商賈?你剛才說商賈?為何……”江湖之人向來不鄙奸猾商賈,誰想這高傲的千殿之主卻還要特地去應付商賈?這叫他怎么相信?
風雅白他一眼,自然知道他想說什么,道:“雅敘莊聽過吧?那是我的!”
“啊?”秦霜戟更是驚訝:“那個專走絲綢之路的神秘山莊,竟是你的?你經商?”
廢話!風雅懶得理他,徑自抱著伊恩離去。沒有個切實的對外身份,莫不是要他做遮遮掩掩的耗子不成?
出得門,喚蕭紅娘,侍女上來,道外出巡查各分舵去了。果然是怕自己遷怒于她,躲起來了。風雅冷哼,雖是惱蕭紅娘害伊兒先被秦霜戟給吃了,不過若沒有她這一著,伊兒也未必活得成,并且讓自己給遇上。想來還應獎賞蕭紅娘才是。不過既然她自作聰明不肯出現(xiàn),便也算了。
從一條隱蔽小路出了谷,蔣龍已駕著馬車在外候著,青也牽了秦霜戟留在崖上的驪駒站立一旁。兩人走到馬旁,風雅轉頭看向秦霜戟。兩人長得極相像,只不過秦霜戟略為高壯些,眉目濃厚,而風雅眉眼稍淡,看起來秀氣很多。若不是秦霜戟從右眼到左頰的一條長長疤痕破壞了相貌,兩人只怕與孿生兄弟無異。
風雅有些心軟,當年那場浩劫,自己幾欲死去,大哥只怕也傷得不輕。將自己送到絕域堡,至少還能活下來,當年大哥拖著一身重傷,又是如何逃脫追殺?心中百感交集,只是兩人都已成年,刀槍劍雨早慣了,現(xiàn)在跑來談論幼時如何艱辛未免顯得矯情,便道:“要不要到我莊園里住上幾日?”
秦霜戟自是喜道:“如此甚好!”
風雅笑著,抱了伊恩打算一同坐進馬車,伊恩卻抓著車門不肯上去,手伸向秦霜戟怯怯喚著:“爹爹!”明擺著是想要爹爹抱。
“來,跟爹爹一塊騎馬!”秦霜戟心中高興,伸出手要抱伊恩來玩,卻被風雅推開,冷道:“老老實實騎你的馬去!”又對伊恩道:“你也是,老老實實給我上車?!?/p>
若是爹爹這么說伊恩早乖乖的了,不知為何卻是不怕雅,拽著雅的肩踢騰:“爹爹,我要爹爹!”
秦霜戟也在一旁不滿:“你別嚇壞他!”
風雅冷著臉,壓著伊恩雙手將他抱進馬車,伊恩蹬著腳氣道:“不要雅,不要雅,爹爹……”
車簾放下,車里便只聽到伊恩暖味的低哼聲。許久,風雅才冷喝一聲:“走了?!?/p>
蔣龍便揮鞭,馬車支棱著往長安方向駛去。風雅突然掀開車簾,盯著騎馬跟在一旁的秦霜戟,氣哼哼道:“你,離遠一點,保持三米距離?!?/p>
不管秦霜戟目瞪口呆,放下車簾繼續(xù)去咬那不乖的小東西。反正這大哥,他是暫時不打算認了。
伊恩乖乖坐在馬車里,聽著車軸滾動的聲音,眼睫怯怯地顫著,想跟爹爹在一起,卻怕又再引起兩人爭執(zhí)。風雅拉緊了車簾,便也坐過來,將伊恩抱坐腿上。車內倒也像是個小型臥房,繡金錦榻紅木矮桌琉璃杯盞一應俱全。桌上擺有溫熱的食物,風雅抱著伊恩移到桌前,執(zhí)筷挾起一片挑了刺的清蒸鱸魚到伊恩口里。
伊恩嚼了幾口,竟有些舍不得咽。食物對他來說仍舊是寶,之前爹爹給伊兒喂食那次,是伊兒頭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東西,也是十多年來頭一次吃飽,再之后又有看起來兇兇卻很溫柔的雅喂了很多好東西,這經歷,已足夠他回味很久很久。
伊兒從不是受寵的人,像娘親偶爾高興的時候也會夸伊兒幾句,大部分時候卻是在生伊兒的氣。不知道這回的幸福能有多久,不敢用多,只想藏起來,到難過得撐不下去的時候再悄悄拿出一點。
“來,吞下去,別嚼了?!毖盘鹚嘛E,又喂進一口。伊恩聽話的咽下,雅在他唇上親了一口,贊道:“很好,沒有挑食。”伊恩嘴角止不住勾起,在雅腿上坐直了身體,很大口的咽下雅喂給的食物。迷迷糊糊總覺忘了什么事,到要吃飽的時候才猛然想起,啊了一聲,不肯再進食,小臉皺成一團,很想哭的樣子。
“怎么了?”風雅忙放下筷,將伊恩擁在懷里哄著。
伊恩不敢抬頭,聲音悶悶地帶了哭腔:“對……對不起……伊兒只顧自己……”難怪娘親不喜歡伊兒,伊兒只會想著自己,都忘了雅和爹爹或許還未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