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似乎越來越冷, 邱栩?qū)幉坏貌欢嗉恿艘患拢?又圍上了一條灰色的圍巾,才勉強(qiáng)擋住了見縫就鉆的冷風(fēng)。
早上出門的時(shí)候, 周明美往他口袋里塞了五十塊錢和一顆水煮蛋, 對他說:“你中午不要回來,我得去你姐姐的養(yǎng)豬場幫忙,中午沒辦法回來做飯, 你在外面吃點(diǎn)好的, 別在食堂吃?!?/p>
邱栩?qū)幨程玫娘埐似鋵?shí)還不錯(cuò),但在周明美看來,太油,太臟,她看不得邱栩?qū)幵谑程贸燥垺?/p>
邱栩?qū)幑怨缘貞?yīng)了一聲, 想起什么,問:“姐姐的養(yǎng)豬場怎么樣了?”
邱海燕和男友一塊兒辦了一個(gè)養(yǎng)豬場, 到這會兒還沒開始盈利賺錢。
周明美聽見邱栩?qū)巻枺?臉色當(dāng)即就不太好了, “還能怎么樣,你別管, 好好念你的書就是幫忙了?!?/p>
邱栩?qū)幰娝樕缓每矗?也就閉上了嘴巴, 不敢再說什么了。
所幸賀知淵早睡早起, 這會兒已經(jīng)比他還早出門, 沒和周明美碰上面。
邱栩?qū)幠弥X和水煮蛋, 出了門,剛走到門外,就看見了靠在墻上等他的賀知淵。
邱栩?qū)幠樕下冻鲂?,走到他身邊小聲說:“沒等太久吧?”
他說著,從口袋里摸出了一顆水煮蛋,是周明美塞給他的,還是熱的,“給你吃,我已經(jīng)吃飽啦。”
見賀知淵不動,他就塞到了賀知淵手里,小聲說:“都說了,不要和我客氣?!?/p>
也是真的冷,就這說話的功夫,邱栩?qū)幍哪樉捅焕滹L(fēng)吹得微微泛紅,他趕緊拉高了圍巾,將半張臉都埋進(jìn)了暖呼呼的圍巾里,“現(xiàn)在真的好冷哦,你冷嗎?”
賀知淵低著頭,握了握雞蛋,說:“不冷?!?/p>
邱栩?qū)幪鹉榿?,看著賀知淵握著雞蛋的手,“……你涂了護(hù)手霜嗎?長凍瘡很難受的,我以前長過,很熱很癢,要是撓破了還會爛掉,很不舒服?!?/p>
賀知淵伸出手來,放到邱栩?qū)幈情g,邱栩?qū)幝劦搅俗o(hù)手霜的香味,笑了起來,“你用了就好。”
“你把雞蛋給我吧。”邱栩?qū)幙戳丝此掷锏碾u蛋,吸了吸鼻子,小聲說。
賀知淵沒有遲疑,將雞蛋放到了邱栩?qū)幨中摹?/p>
邱栩?qū)帉㈦u蛋往旁邊墻壁上磕了磕,然后放在柔嫩的掌心里揉啊揉,揉了一會兒,一口氣就將雞蛋殼剝了下來。
這也是他的絕技,他剝完雞蛋,捧著白白凈凈的雞蛋,仰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對著賀知淵笑,“看,我一下子就剝好了?!彼曇衾镉心敲匆稽c(diǎn)小得意。
他剝好了雞蛋,抬高手臂,要喂給賀知淵吃,“你能不能一口氣吃掉?”
賀知淵伸出手來,拿住了那顆白嫩的雞蛋。
邱栩?qū)帍埩藦堊欤止荆骸澳闶稚线€涂了護(hù)手霜呢?!?/p>
賀知淵掰了一半雞蛋,趁著邱栩?qū)庎止镜膭?,將那半顆雞蛋喂到了他嘴里。
邱栩?qū)幾炖锊蛔杂X地含住了那半顆雞蛋,臉頰都鼓了起來,含糊地說:“我給你吃的。”
吃到肚子里,又砸吧了幾下嘴巴,說:“我好像吃到了護(hù)手霜?!?/p>
再去看賀知淵,他也吃掉了那半顆水煮蛋,邱栩?qū)幠樕下冻鲂?,又低下頭去,不讓賀知淵看見他那股傻乎乎的高興勁。
過了一會兒,邱栩?qū)幮÷暤卣f:“今天我會給你拿作業(yè)回來,到時(shí)候你就有錢了,要是錢夠多的話,你也可以在附近租一個(gè)小房間,我問過邱昭昭了,她說附近的房子有三四百的,條件當(dāng)然有點(diǎn)差,到時(shí)候我也可以來找你,不怕媽媽罵你。”
賀知淵看了他一眼,低聲說:“現(xiàn)在不急?!?/p>
邱栩?qū)幠ゲ淞艘粫?,想說什么,又沒能說出來。
到學(xué)校分開,邱栩?qū)幙粗R知淵高大的背影,半晌都沒有挪開腳步。
“邱栩?qū)??”身后傳來了楊思悅的聲音,邱栩?qū)幓仡^看了一眼,對她抿唇笑,“楊思悅,早上好。”
楊思悅走到他身邊:“你看什么?”
邱栩?qū)帗u搖頭,說:“我們走吧?!?/p>
楊思悅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他一塊兒走進(jìn)校門。
到了自己的座位,邱栩?qū)幇磻T例,又是要擦一遍桌椅,又瞥見同桌的桌子灰蒙蒙的,順便也給他擦了擦。
秦守澤一到教室,就看見邱栩?qū)幙钥赃赀甑夭磷约旱淖雷樱那轭D時(shí)就復(fù)雜了起來,走過去,說:“你干什么?”
邱栩?qū)巼樍艘惶?,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吶吶道:“我看你桌子也臟,所以幫你擦擦。”
秦守澤看著自己被擦得可以當(dāng)鏡子照的桌面,張了張嘴,說:“都被你擦濕了?!?/p>
邱栩?qū)庱R上摸出了幾張紙巾,局促地說:“不好意思啊,我給你擦干?!?/p>
說著,又給秦守澤有些濕乎乎的桌面擦了一遍。
后面的楊思悅輕聲說:“秦守澤,你干嘛這么兇,邱栩?qū)幰彩呛眯??!?/p>
秦守澤瞪了她一眼,說:“我又沒讓他這么做。”
邱栩?qū)幠樇t了起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他又幫他擦了擦桌子,小聲說:“是我不好,我自作主張了,對不起?!?/p>
秦守澤放下書包,別扭起來,“你道什么歉,搞得我很壞一樣。”
邱栩?qū)幟蛄嗣蜃齑?,不敢說話了。
秦守澤坐下來,扭頭看他,看見他低著頭,臉頰紅紅的,一副難堪又委屈的樣子,心口一滯,猶豫了一下,輕聲說:“我桌子的確有點(diǎn)臟,謝謝你幫我擦干凈?!?/p>
邱栩?qū)幋袅艘幌?,吶吶道:“沒關(guān)系?!?/p>
他說著,忍不住抬起眼來看了秦守澤一眼,秦守澤沒有看他,埋頭將書包里的書本拿了出來,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桌面上。
傍晚,邱栩?qū)幵跅钏紣偟呐阃?,收到了幾份作業(yè)。
邱栩?qū)帉χ切┬×髅ヒ粯拥膶W(xué)生說不出話,楊思悅卻能大大方方地對他們笑,甚至還提前要到了錢。
在這個(gè)業(yè)務(wù)上,邱栩?qū)帋缀鯖]有做什么,就連價(jià)格都是楊思悅和他們談的。
走出教室,邱栩?qū)幭驐钏紣偟乐x,“謝謝你啊,要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辦。”
楊思悅擺手,“沒事,一點(diǎn)小事兒而已,不過你有時(shí)間嗎?作業(yè)還蠻多的誒?!?/p>
邱栩?qū)幭肓讼耄α似饋?,“有的,我很缺錢,謝謝你?!?/p>
楊思悅看著他臉上乖巧靦腆的笑容,簡直母愛泛濫了,“真的沒關(guān)系,你不要和我客氣。”
她以前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邱栩?qū)庍@么乖呢!
一中校門口,劉玉祿和曾潔一塊兒走出了學(xué)校,曾潔突然拉了拉她的手臂,壓低聲音說:“你看,那不是賀知淵嗎?”
劉玉祿順著曾潔的手看了過去,果然是賀知淵,他個(gè)子很高,和班上體育隊(duì)的李振鑫一般高,李振鑫的個(gè)子都有181,想來他差不多,無論什么時(shí)候,賀知淵都挺直脊背,顯得人很挺拔,也非常帥氣精神。
一開學(xué)的時(shí)候,劉玉祿就喜歡上了賀知淵,只是他不愛理人,有時(shí)候還兇巴巴的,獨(dú)來獨(dú)往,也沒見和誰關(guān)系好,但班上不少女生都喜歡他,女生里談?wù)撟疃嗟木褪撬?/p>
劉玉祿自尊心高,她家境好,平常巴結(jié)她的人也多,從來沒有吃過苦頭,賀知淵不搭理她,她自然也不可能巴巴地湊上去,以至于大半年都快過去了,她都沒能和他說上幾句話。
“他在干什么?”劉玉祿小聲問。
“在等人?”曾潔不確定地說,隨即語氣昂揚(yáng)了起來,“過去問問?”
劉玉祿臉微微紅了起來,“不好吧?”
曾潔說:“有什么不好的,去唄,正好周圍沒什么人,你去和他要電話號碼?!?/p>
劉玉祿猶豫著,曾潔看不過去,推著她過去。
“嗨,賀知淵,你在這里干什么?”曾潔大大方方地向賀知淵打招呼。
賀知淵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眉眼十分冷淡,也不回答她們。
劉玉祿扯了扯曾潔,她已經(jīng)感覺有些難堪了。
曾潔說:“你怎么不理人???好歹吱一聲?。俊?/p>
賀知淵拿出手機(jī),看了一眼時(shí)間,對她們說:“別跟著我。”
說完,抬腿就往前走。
“哎這人!還真的不理人啊?!痹鴿崙崙嵉卣f。
“我都說了?!眲⒂竦摯瓜履X袋,有點(diǎn)郁悶,“他一直都這樣,你和他搭話也沒有用?!?/p>
曾潔說:“我記得他回家的路不是走這條吧?他去干什么?不會有女朋友了吧?”
劉玉祿緊張起來,“應(yīng)該沒有,我看他有手機(jī)都不怎么用,如果有女友,應(yīng)該會經(jīng)常聯(lián)系才對?!?/p>
“你這么緊張干什么?”曾潔偷笑了起來,“好奇的話,咱們跟去瞧瞧?”
劉玉祿咬著嘴唇,只猶豫了一下,就答應(yīng)了。
她們倆偷偷跟在賀知淵后頭,走到一條偏僻的小路的時(shí)候,就看見賀知淵和幾個(gè)成年男人碰頭了。
“他……他這是干什么???”曾潔小聲問。
劉玉祿搖搖頭,沒有說話,那幾個(gè)男人看著都不太像是正經(jīng)人,看著流里流氣,笑起來還帶幾分煞氣,看著就嚇人。
曾潔在旁邊開玩笑說:“賀知淵不會是黑社會上的人吧?哈哈哈……”
劉玉祿沒說話,她也懷疑,就這會兒功夫,她就看見賀知淵接過了那幾個(gè)男人手里的煙,面無表情地點(diǎn)燃,咬在了嘴里。
白色的煙霧升騰起來,模糊了他深邃的五官,意外地呈現(xiàn)出了一股子頹廢又邪性的帥氣,劉玉祿看的心臟“噗通噗通”跳得厲害,突然,賀知淵像是察覺到了她們的視線,扭頭看了過來,劉玉祿嚇得立即縮回了頭。
再探頭看過去,就看見賀知淵嘴唇動了動,不知道和那些人說了些什么,然后朝著她們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他發(fā)現(xiàn)她們了。
劉玉祿低著頭,看見了賀知淵的鞋子,他腳下的鞋子只是一雙普通的運(yùn)動鞋,但他身上又似乎都是昂貴的牌子貨,單純他那一件外套,她查了查,都要四萬多,而且品質(zhì)和細(xì)節(jié)也并不是牌子貨,用的手機(jī)也是今年新款的蘋果機(jī),總之,是一個(gè)過分低調(diào)又矛盾的人。
這樣反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神秘感,想讓人了解他,想知道他所有的事情。
“你們看見了?”他低沉又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響了起來。
劉玉祿還沒有說話,曾潔就先開了口,“沒看多少,我們也是剛來!”
賀知淵說:“別說出去?!?/p>
他一邊說著,一邊問老板要了兩板綠箭口香糖,遞給她們。
這是他第一次和她說話!劉玉祿看著那支口香糖,激動地保證:“我不會說出去的!”
曾潔也如此保證,又順桿子往上爬,問:“能互相加一個(gè)微信嗎?”
賀知淵眉眼依舊冷淡,他說:“沒有微信,沒有電話號碼,今天的事情不要和別人說,就這樣?!?/p>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離開了,和那幾個(gè)男人拐進(jìn)了一個(gè)巷子里。
劉玉祿緊緊地握著那只綠箭,臉都紅了,曾潔在旁邊說:“雖然沒要到微信,但總算是一個(gè)好的開端?!?/p>
“不過,賀知淵和那些人,到底在干嘛?”
劉玉祿也有這個(gè)疑問,她墊高了腳,看了看賀知淵消失的方向,心里也充滿了疑惑。
賀知淵和那些人在一塊兒,到底是在干什么?
邱栩?qū)幰换氐郊遥屯P室里跑,他放下書包,先寫了一會兒作業(yè),聽到樓下周明美罵罵咧咧的聲音,就知道賀知淵回來了。
他穿好衣服下了樓,果然看見周明美情緒激動地指著賀知淵責(zé)罵,旁邊還坐著邱碩海,他看熱鬧還不夠,還要煽風(fēng)點(diǎn)火。
“媽,你罵他沒用,他都聽習(xí)慣了,臉皮厚了,再聽你罵他,也是左耳進(jìn)右耳出,什么效果都沒有,也只有我耳根子軟,能被你給罵哭了?!鼻翊T海一邊嗑瓜子,一邊說。
周明美瞪他,“你給我閉嘴!”
邱碩海一僵,訕訕地住了口。
邱栩?qū)幾哌^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賀知淵,問:“媽媽,怎么了?”
周明美說:“你看看他,踩進(jìn)來,能把地都踩這么臟,我拖了兩遍的地,就被他給踩臟了!”
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總能讓周明美一肚子火。
邱栩?qū)幙戳丝促R知淵腳下的鞋子,那還是他給他找來的拖鞋,他小聲說:“他不是好好的換鞋了嗎?”
周明美說:“我哪知道他穿了鞋子還能把地給踩臟,我看有些人就是天生帶污穢,走哪兒臟哪兒!”
其實(shí)地板沒怎么臟,但她就是能看出不干凈來,不說百分之百,至少有百分之八、九十是在無中生有,邱栩?qū)幙粗匕澹睦镆睬宄苊髅朗窃诠室庹屹R知淵的茬,只是想罵他而已。
站在一旁的賀知淵臉色已經(jīng)像墨水一樣黑沉,尤其那雙眼睛,明明是淺色的眸子,但這會兒卻好像透不出光一般暗沉。
邱栩?qū)幙丛谘劾铮睦镆惶?,趕緊說:“媽媽,你消消氣,不要生氣了,生氣不好,氣壞了身體也要花錢,你先休息,等會兒我來拖地好不好?”
“你拖什么地!讓他給我拖,連拖地都拖不干凈我看他也別在這里呆了,吃白飯一點(diǎn)用處都沒有的家伙?!敝苊髅罋夂艉舻卣f。
“啊……”邱栩?qū)幙嘀?,小聲說:“但是媽媽,我有題目不會,我想讓他教教我,能不能等他教了我之后在說???”
周明美說:“有題目不會?等晚上你姐姐回來再說。”
邱栩?qū)幗g著手指,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了頭,“但是我想早點(diǎn)想完作業(yè),早點(diǎn)休息?!?/p>
周明美是經(jīng)不住他用這種語氣說話的,還是用學(xué)習(xí)的名義,頓時(shí)語氣就和緩了許多,“那行,你讓他教你,等教完了再說。”
又看向賀知淵,說:“你給我好好教寧寧,要是再敢欺負(fù)他,看我不得把你趕出去!”
她說這種話,這個(gè)時(shí)候也不像是一句威嚇,反而帶著一種蠢蠢欲動。
賀知淵沒有說話,邱栩?qū)巺s替他說:“他不會欺負(fù)我的?!?/p>
說著,他伸出細(xì)白的手,拉住了賀知淵的袖子,小聲說:“我們上去吧?!?/p>
賀知淵低頭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跟著他一塊兒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