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他母親醒過來后, 病情就慢慢開始好轉(zhuǎn)。再過幾天,已能下地被扶著走路了。
醫(yī)生說她每天都要這樣走一下,有助于身體的恢復(fù)。白錦繡就常扶著她出來,在院子或者門口走一會兒路。
村里的人現(xiàn)在都認識了她,雖然不再像她剛到那天那樣全跑過來圍觀,但除了住邊上的石頭母親和另幾個常來一起照顧聶母的婦人外,其余人看見她, 還是不大敢靠近。
白錦繡原本的計劃是他母親只要沒危險了,她就立刻回廣州?,F(xiàn)在她的身體已經(jīng)有所恢復(fù),聽醫(yī)生的意思,接下來一段時間, 只要繼續(xù)吃藥,注意休養(yǎng), 應(yīng)該也就沒大問題的。自己可以走了。
她對那個人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半點也不想再扯上什么關(guān)系,甚至不想聽他再多說一句話了。自從知道他不把和自己結(jié)婚的事告訴他母親的那一刻起,他只要一開口說話, 她聽了就要生氣, 想一腳踹死他的沖動——她不想把自己給氣死。
但是現(xiàn)在, 她卻又不是很想走了。
雖然她已決心和那個人就此一刀兩斷, 這是真的,她白錦繡沒什么拿不起放不下的東西,但是他的母親和他不一樣。她人真的很好。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看著她的時候, 目光那么慈和,還那么地疼她,總是怕她累,不讓她做任何事,催她去休息。雖然是個鄉(xiāng)間婦人,一舉一動,斯文又端莊,總是讓她想起自己小時候就沒了的娘親。
她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fù)。自己要是現(xiàn)在走,醫(yī)生肯定也會回去。萬一醫(yī)生走了,她要是再有個復(fù)發(fā),那就不好了。
于是白錦繡又繼續(xù)留了下來。雖然住的地方因為簡陋,以往的一些生活習慣,譬如洗澡如廁什么都被迫改變,剛開始有點不便。但路上過來的時候在野地里都睡過,這又算什么。她很快就適應(yīng)了。
這天傍晚,雨停了,吃過飯,她就像前幾天那樣,扶著他母親走出院子,來到門外散步,逛了一圈,遇到幾個住得遠些的村里婦人,見她們走來問他母親身體安好后,仿佛想和自己招呼,又不敢開口,目光顯得有些怯。她不想她們怯自己,就主動露出笑臉,說:“我姓白,叫白錦繡,家住廣州西關(guān)。往后你們要是有家里人去廣州,需要幫忙的話,盡管來找我?!?/p>
婦人們受寵若驚,連聲道謝,紛紛對聶母道:“白小姐人真好??!還特意大老遠來這里照顧你。是嬸母你什么人?。俊?/p>
聶母含笑,看了眼默不作聲的女孩,說:“是載沉在廣州做事認識的尊長人家里的千金,載沉有事離了廣州,請她留意下我,正好我不爭氣出了這個事,她是受托來看我的?!?/p>
婦人們哦哦地點頭,連聲夸獎,問東問西,和聶母拉起了家常。
白錦繡剛開始聽到婦人們向他母親詢問關(guān)系,有點緊張,現(xiàn)在不知怎的,心里忽又有點難過了起來。
“累了吧?回去了?”
她忽然聽到耳邊有人輕聲問,抬眼,對上他母親投來的關(guān)切目光,一下就驅(qū)散掉了心頭陰影,甜蜜蜜地笑:“好,我扶您?!?/p>
她扶著他母親轉(zhuǎn)身回家,慢慢走到石頭家邊上,一頭半大豬仔也不知怎么回事恰好從豬圈里跑了出來,石頭在后頭追趕,豬就拱開院門躥了出來,大約是受了驚,嗷嗷地叫著,不偏不倚,朝兩人的方向沖了過來。
白錦繡何曾見過這樣的情景,嚇得跳了起來,下意識地扭頭就想跑,突然想到邊上還有聶母,慌忙又抱住了她,把她擋在自己的身后。
“去!”
聶母沖著豬仔喝了一聲,提起拐杖掃了一下。豬仔就改了方向,嗷嗷叫著從邊上的一個泥水坑里趟了過去,濺出一片污泥,跑掉了。
“乖囡你沒嚇著吧?沒事了,沒事了!”
聶母趕跑了豬,立刻安慰還擋在自己前頭的白錦繡。
白錦繡扭頭看了眼石頭追著豬跑遠的背影,驚魂未定:“我沒事。老夫人你還好吧?”
聶母笑道:“我也沒事。都怪那只小畜生,嚇著你了。走吧,回家了?!?/p>
白錦繡見她都好,這才放下了心,定了定神,扶著她進了院子。
她的裙裾被豬跑過水坑時濺了一大片的污泥,聶母讓她先去換衣服。
她出來時帶的衣服不多,只有換洗的三兩套,這兩天斷斷續(xù)續(xù)在下雨,衣服都還沒干。就說洗下污泥就行,不用換了。
他母親說:“濕噠噠的不能穿,當心著涼。我還留著年輕時穿過的幾件衣裳,舊是舊了些,還算干凈,你要是不嫌棄,先暫時換一下?!?/p>
白錦繡說好。聶母就打開一只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厚重的樟木衣箱,從里面拿出一套月白色的褂裙,遞了過來。
白錦繡接過散發(fā)著清香的樟丸氣味的衣服,到自己睡的屋里換上,走出來,聶母端詳了下,笑道:“我給梳梳頭吧?!?/p>
白錦繡就坐到了她的邊上。
聶母在窗前給她梳頭。她的手很巧,很快就幫白錦繡梳了一個發(fā)髻,端詳了下她,笑道:“乖囡生得可真好看啊?!?/p>
白錦繡照了照鏡,鏡子里的她穿著樸素卻雅致的老式褂裙,發(fā)髻簡單卻真的很漂亮。聽他母親夸自己,心里有點甜,拉她手撒嬌:“是老夫人你的頭發(fā)梳得好才對!”
他母親就笑了,一邊幫她整理著還掉在外頭的一綹碎發(fā),一邊閑聊:“繡繡,你在廣州應(yīng)當和我兒子也算熟的吧?他也不小了,那邊有沒有什么女孩看得上他?”
白錦繡心咯噔一跳,果斷搖頭:“沒有!怎么可能!”
自己剛說完,忽然覺得不對勁,一頓,急忙改口:“我也不知道。”
她說完,又偷偷地看他母親。幸好她神色如常,只是笑著嘆了口氣:“我兒子他從小就笨,兩三歲了還不開口說話,那會兒我還以為他啞巴,愁了好久。后來可算說話了,又待得很,一路待到大。現(xiàn)在想必也是不會討女孩子的喜歡。偏偏人又離我那么遠,我想管也管不了,有時想想都犯愁?!?/p>
白錦繡不說話。
“對了!”她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注視著白錦繡。
“上回也是廣州那邊有個人帶著好些東西大老遠地來看我,說是白小姐派來的。當時我問哪個白小姐,他又不給我說清楚。是不是就是乖囡你???”
白錦繡支支吾吾:“……是我……我也是感激他救了我妹妹,所以叫人來探望一下老夫人您……”
“老夫人你坐著,我去看看醫(yī)生在忙什么,怎么還不過來給你檢查身體。”
她站了起來,急忙走了出去。
幸好這段過后,他母親再也沒在她面前提及過半句關(guān)于她兒子的話了。白錦繡慢慢又放松了下來。
第二天,午后,聶母吃了藥,在屋里午睡。白錦繡睡不著,忽然想起一件事,從床上爬了下去,躡手躡腳地經(jīng)過聶母的房前,走向?qū)γ娴囊婚g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