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京市一個大報社的兩個記者,其中一個年輕點的脫口問道:“那你都能問她們的姓名了,怎么沒問問她們的家鄉(xiāng)是哪里?父母叫什么名字?身份證號是多少?那樣我們也好去做尋人啟事?!?/p>
她的話剛說完,她身邊的年長的記者就瞪了她一眼,拿著那張上面足足有百來個人的名單,嘆道:“我看這些人里,有比你年紀(jì)大很多的。你……”
葉梨平靜道:“瓊花村的男人能下山找樂子,女人很少能下山。她們就只能在那里說話,對著我們,她們說的那就是那些被拐賣來了不好好過日子的女人的下場。我……孩子的奶奶,她叫劉愛花,也是被拐賣來的,她是不肯說她的出身的,但她記性最好,能記得每個在她之后被拐賣來的女人的大致容貌,脾氣,口音,姓名,還能記得那些女人第一次是因為什么緣故被打,死的時候又是因為什么緣故被打死的。她知道,說出來,我后來和別人印證了一下,知道是真的的,也都寫了下來?!彼龆质且恍Γ拔移鋵嵾€知道三十幾個不確定真假的被拐賣女人的信息,畢竟年份太久,那些提起她們的人,也是玩笑似的提起的這件事。這個,你們再給我張紙,我也寫下來吧?”
兩個記者看著眼前這個被拐賣了十來年的女人,大約不到三十歲的年紀(jì),腰背挺直,自信從容,姿容妍麗,雖說面上有些風(fēng)霜之色,可一看就是個漂亮女人。若是在山下養(yǎng)一養(yǎng),用些護膚品,整個人再看,就是去當(dāng)大明星都沒問題。
可這樣的一個女人,卻是被拐賣了十來年,生下兩個孩子的女人。而這個女人,現(xiàn)在還被牽扯進了這樣一個驚天大案,現(xiàn)在還能面不改色的給他們送出一個更加讓人心寒和心痛的名單。
年輕的女記者驀地就不敢說話了。她突然發(fā)現(xiàn),她之前的認(rèn)為對方其實就個窮山溝溝的村氣十足的怯懦變態(tài)兇手的看法,完全就是錯誤的。對方是很厲害,可是,對方同樣也是個受害者,還是個厲害的拯救了其他受害者的受害者!
戴眼鏡的年長記者沉默的推了推眼鏡,良久,才又將一張紙推給葉梨:“請?!?/p>
葉梨于是又寫下了一份名單。
葉梨最后提了個要求:“我想見京市夏氏企業(yè)的負(fù)責(zé)人,夏凌夏總。我想,他也是愿意見我的,畢竟,我們也算是從未謀面的故人。您愿意幫我傳達(dá)這個消息嗎?還有我的孩子,他們都是未成年,我想托給柳姐照看。”
柳姐家里是中醫(yī)世家,家里人各個都是厲害的中醫(yī)。而她的父母竟然還活在這個世上!他們不敢死,唯恐他們死了,就更沒人在意他們的女兒,等著他們的女兒回家了。
柳姐之前沒有說出自己的信息,家里人不知道,現(xiàn)在她說了自己家的信息和電話,才發(fā)覺家里這幾十年里,也從未換過號碼。柳姐和其中幾個家人找來的女人,這時候已經(jīng)全都離開了,她們也將那些孩子,分別帶走暫時照顧。
——這還要多虧了葉梨在山上時,帶著人翻箱倒柜,挖土砸墻的找,從村子里找出來的錢,給了這些女人底氣。
可她們見了家人,也不肯離開瓊鎮(zhèn)。她們要等著她們的老大。
柳姐也異常平靜的看著自己年邁的父母,淚流滿面,還是堅持道:“爸、媽,我已經(jīng)不再是原來的我了。我不知道,除了跟著她走下去,我還能做什么?只有跟著她,只有看著她驕傲、自信、從容、無畏又光明的走下去,我才會覺得,我還是干凈的,善良的,我還能繼續(xù)有面目活下去。爸媽,是你們生養(yǎng)了我,可卻是她這個比我年紀(jì)還小了許多的人,教會我要怎樣從泥濘中掙扎出來,而掙扎出來后,我又該怎么告訴自己,我還是干凈的,我不臟,我依舊是個人,依舊有資格享受這世間的自由和美好。我必須要跟著她,她就是我們的老大?!?/p>
柳父柳母聞言心中大慟,可是看看女兒現(xiàn)在干凈正常的模樣,就知道如果不是那個叫葉梨的女孩子,自家這個本就敏感多思的女兒,估計早就活不成了。就是別人不逼她,她自己都要將自己逼死。而現(xiàn)在的社會人言更加可畏,自家女兒身邊有孩子,可卻沒有她自己生的孩子,這其中的緣故,二老想都不敢想??墒乾F(xiàn)在,女兒還能這樣正常著……二老互看一眼,只能道:“好孩子,她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們會幫她的。對了,是沒證據(jù)嗎?”
柳姐還有其他有親人找到的女人,都異常堅定的道:“沒有證據(jù)。老大她從來沒有殺過人,手上沒有沾過一滴血?!?/p>
原本殺人的,就沒有葉梨。而她們,只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而已。只是老大不想她們進去,才會想方設(shè)法的“訓(xùn)練”了她們口供這么多年,她們出來了,而她自己至今還沒出來。
“沒有殺人,那肯定遲早要放人?!?/p>
看守所。
夏凌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從容不迫的女人,面無表情,可心中卻是極其復(fù)雜難言。他一直關(guān)注著瓊花村的事情,當(dāng)然也知道更多的細(xì)節(jié)。比如,J局里,是真的一點證據(jù)都沒有,連有用的證詞都沒有一句。
局子現(xiàn)在還能關(guān)著葉梨,完全是葉梨的九歲的兒子,說了他奶奶死前對他說,是媽媽.逼奶奶死的。可是他也說了,確實是奶奶自己喝的老鼠藥,媽媽回家的時候,奶奶尸體都涼了。但具體是怎么“逼”,今年九歲四年前五歲的小男孩,當(dāng)然什么都說不出來。
而尸檢的話,就算查出小男孩的母親是中毒死的,可小男孩自己都說了是奶奶自己喝的,這根葉梨又有甚關(guān)系?
也只能暫時關(guān)著問話而已。
可等到有人傳話,說葉梨找他,夏凌就知道,葉梨要出去了。
葉梨看了看周圍,微笑道:“明人不說暗話,想來夏總也該明白,這件事,至今沒有牽扯到夏總和令妹,是因為什么緣故?!?/p>
夏凌沉默下來。四年前他帶走夏天天的時候,和瓊花村的人發(fā)生了暴力沖突,后來還將吊橋給燒毀。若真論起來,當(dāng)年那件事他和他的人做的不慎隱秘,如果葉梨和那些女人說出這些來,他自己是能脫身的,可夏氏企業(yè)還有他的那些心腹們……
夏凌緩緩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葉梨道:“我要盡快出去,還有,我要我的兩個女兒。”
夏凌驀地看向葉梨。
葉梨道:“當(dāng)年我被那些人安排照顧夏天天的女兒,幷給她喂奶。你們的人闖進來的時候,我正抱著因為外面太吵而哭鬧的夏天天的女兒,然后你們的人就直接去搶了床上的我的親生女兒。我說了一句那是我的女兒,可你們的人卻先一步,用手刀劈暈了我,還險些摔了夏天天的女兒??墒乾F(xiàn)在,我照顧安安也照顧出感情了,我不會放棄她。而我自己的女兒,我也要要回來?!?/p>
夏凌道:“不可能?!?/p>
葉梨忽然笑了,一雙杏眼仿佛含著兩汪秋水,竟似帶著若有若無的情意,笑得夏凌恍惚了一下。
葉梨道:“你們知道真相了,不是嗎?而且,你們已經(jīng)打算好了讓夏天天嫁人,帶著個孩子,你們不怕夏天天被婆家嫌棄嗎?而夏天天本人……她也知道真相了吧?那個孩子,既然你們家人都不喜歡,就還給我罷?!比缓笏掍h一轉(zhuǎn),“至于要怎么讓夏天天和過去剝離,這不就是個好機會嗎?而夏總,你不是也一直在等著我提出這件事嗎?”
葉梨看劇情,就覺得有些奇怪。原本一直喜歡夏星月的夏天天,怎么突然就開始畏懼和害怕起夏天天來了。現(xiàn)在想來,夏天天可能發(fā)現(xiàn)了夏天天不是她女兒的真相,但她又不敢去追究,因為瓊花村已經(jīng)完全封閉了起來,她的女兒住在那樣一個狼窩里,還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而造成那一切的,又是疼她愛她的兄長。
所以,夏天天只能將她自己封閉了起來,將夏星月和她的親生女兒排除在外,忘記那一切,嫁人改變,重新開始。
也只有這樣才解釋的通那所謂的劇情。
葉梨會知道夏家的事情,也是系統(tǒng)告訴她的。因為系統(tǒng)說,夏星月開始吃不上熱飯了。
葉梨:“……”她那會還沒下山呢!
所以葉梨才會提出這個要求。而就算她不提,夏凌也會提。
夏凌只緩緩道:“我也有個要求,你,還有你手下那些人,不許告訴舍妹,她的孩子,還活著的事實?!?/p>
夏凌的確如葉梨所想,早就想好了這件事的處理辦法。夏星月不是他們家的種,當(dāng)然要送回去。至于葉梨身邊那個女孩……為了讓夏天天徹底死心,他回去就會告訴夏天天,當(dāng)初夏星月的生母為了讓孩子過得好,不在村子里長大,于是就在他們的人去搶孩子前,提前換了孩子,讓他們強錯了孩子。而夏天天的親生女兒,在那樣一個村子里,當(dāng)然是不小心就死了。
讓夏天天徹底斷了念想。
葉梨很干脆的答應(yīng):“只要她不來問我,就不會有人告訴她答案。”
這和夏凌想要的答案略有不同??墒亲屑?xì)想想,葉梨即便出去了,也就是個十幾年沒接觸社會的村姑,哪里有什么機會和自己優(yōu)雅高貴的妹妹見面?當(dāng)下就也答應(yīng)了。
三天后,葉梨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手拉著手的葉安安和夏星月,一起在門口等著她。
葉?大佬?梨的腦海里就只有一個想法,嗯,葉星月,葉星月,好像,也不錯?
反正等她成了大佬,女兒叫什么名字,別人都得說棒棒噠~(≧3≦)⌒☆
與此同時,由于京城某家報社的大肆報導(dǎo),和葉梨親筆寫下的名單的公布,無數(shù)人都瘋狂的往那家報社打電話。
而更有許多人,直接攜家?guī)Э诘耐偪h來。
他們,要來找回他們的女兒,姐妹,親人!
就算死了,也不能死在那樣骯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