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烈問他:“說清楚,然后呢?”
狄其野不明所以:“然后?”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的將軍,當(dāng)然是沒想過然后的。
顧烈揉了揉眉心,緩緩開口:“顧昭很早就將你我視作他的雙親,他不是你,在他眼里,別人家孩子都有爹娘,他身為被棄乞兒,本是沒有爹娘了,他是想要爹娘的?,F(xiàn)在有了你我,自然就將尋常夫妻幼子套在了我們身上。這何來的不公平?”
“這天底下的娘都符合你說的母親形象?祝北河的娘待祝北河如何?你所謂的說清楚,無非是讓他傷心,讓他覺得你不想要他這個兒子,有什么好處?”
他的話讓狄其野垂眸思索著,沒有急著再開口。
顧烈看著狄其野問:“你做事之前,除了想對錯原則,什么時候也想一想,別人會不會傷心難過?”
這話,明顯說的不止是眼前這一件事,是把前世今生的賬本擺出來了。
扯到前世,狄其野自然就先氣短了三分。
但狄其野原本皺緊的眉頭也松開了,像是把想了很久的問題想通了似的,然而他也不急著分說,反而先走近了,對顧烈挑眉道:“說的這么義正言辭,既然你這么正氣凜然,你怎么不讓顧昭管你叫娘?”
顧烈猜到他家一點就通的將軍想明白了,伸手就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著,牢牢扣著狄其野的腰,才肯回答:“那都是顧昭自己定的,我知道他這么喊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心里喊了不知多久了?!?/p>
“你的意思是怪顧昭?”
“怪我怪我,”大楚帝王很有骨氣的立刻改口,“我有失察之過,請將軍原諒則個。”
他故意這么浮夸言行,把狄其野都逗得勾了唇。
但畢竟還是別扭,狄其野拿腳后跟輕輕踢了顧烈一下,怒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失察之過?你是順?biāo)浦勰亍!?/p>
這果然是想明白了。
顧烈也知道難為他了,笑了笑,簡直跟哄孩子似的說:“將軍大人會這么些成語呢?”
狄其野登時給他哄得要炸,被顧烈扣在懷里從掙扎親到根本出不了完整的聲兒。
狄其野好容易推開他,挑著眼皮看人:“你是順?biāo)浦?,要把他跟我綁一起,好讓他拿我?dāng)娘似的敬著,是不是?不光是顧昭,還有牧廉敖一松他們,你也是費心了,從開頭就算上了,到現(xiàn)在還不放心,想讓我配合你騙人心去?!?/p>
末了,還沒好氣地諷他:“生怕我這個定國侯不結(jié)黨,你這個陛下當(dāng)?shù)煤冒 !?/p>
顧烈的拇指在他家將軍柔韌的腰線上扶著,不動也不說話,學(xué)他家將軍挑著眉,笑得溫柔似海的。
狄其野狠狠心不看他,繼續(xù)道:“我不是你,這些事,我明白,我辦不到?!?/p>
且不說和這些人走得太近,對他們自身沒什么好處。
人都這樣,遠(yuǎn)交能維持君子,過從甚密難免懶嬉,更何況畢竟是有勢力上的牽扯,若和他們走得太近,就絕不能還像現(xiàn)在這樣相處,而是該像正經(jīng)主子和屬下,要威嚴(yán)地施獎懲,要給他們利,也要收他們利,否則不是生了抱怨,就是釀了災(zāi)禍。
何況,顧烈這樣的布置,是想以后萬一狄其野有危險,讓他們出來給狄其野賣命擋災(zāi),這就讓狄其野更辦不到了,他遇了災(zāi)劫,素來是自己上、不求人的。
再說,狄其野盡管不喜歡聽顧昭喊他娘,到底是在顧烈的多年引導(dǎo)下,對這個小孩有份親近感情在。讓狄其野為了保命認(rèn)真去結(jié)黨對抗顧烈留下來的王權(quán),狄其野倒寧愿歸隱王陵,到時候顧昭要做什么選擇,都隨意。
顧烈如此費心,說到底,還是那日玩笑間不小心漏出的那句話,擔(dān)心狄其野“守寡”。
所以白天在祝府,聽祝北河熱淚盈眶地回憶他家少主,狄其野把前前后后一串,才曉得顧烈到底是想讓他想什么。
但想明白了,到底是辦不到。
卻聽顧烈溫柔地回:“辦不到就辦不到吧。”
顧烈比狄其野更清楚狄其野,雖說是聽了容燧手舞足蹈講述定國侯誘敵英姿時慌了心,后來尋思過來,也知道此計必然不成,其實早就放棄了。
顧烈又笑道:“你能這么快自己想出來,我倒是有些意外。”
狄其野手搭在顧烈肩膀坐著,也沒動:“你當(dāng)我傻?”
這聲音還是不服氣,卻像是有些難過似的,顧烈忙低頭去看他的臉色,問怎么了?
誰惹他家將軍了?
狄其野眨了一下眼睛,把霎那脆弱都收起來,才沒好氣道:“什么怎么了?”
顧烈到底是擔(dān)心,故意笑道:“我還以為大將軍要哭鼻子了?!?/p>
老話說,感情深眼睛淺,眼睛一淺就容易落淚。
“你兒子都要出閣了,你少操心些吧,”狄其野嘲諷著說,“一天到晚跟我喊老,你就是活生生把自己算老的?!?/p>
顧烈失笑:“出閣?”
狄其野很有道理:“他私底下喊我娘,我不能把他當(dāng)女兒?”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大楚帝王很有威嚴(yán)地清咳一聲:“那就算出閣?!?/p>
御花園里,不知道自己突變出閣公主的顧昭,還在絮絮地跟容燧解釋:“我爹在我娘面前也這樣,你不知道,我爹可是……”
說到這,顧昭到底是知道大楚帝王對人單膝跪地的事兒不能往外說,于是頓了頓,對容燧一擺手:“這有什么,男人在老婆面前,就該這樣?!?/p>
容燧也沒別的感想,只覺得這對父子堪稱大楚夫君典范,怎么就沒有烈夫坊呢,很該給他們建一個。
夏末的時候,太子出閣,不是,太子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