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其野立刻侃侃而談，全然沒了方才的呆勁：“此戰(zhàn)能成，有兩點關(guān)鍵。一是楚軍各部編制一統(tǒng)，連幾位大將軍手下的精銳都是一樣編制，因此我得以誑得指揮，否則戰(zhàn)機(jī)稍縱即逝，神仙難救；二是你……主公你應(yīng)變及時，若無你及時接應(yīng)，我?guī)У哪顷犐⒈呀?jīng)一鼓作氣沖到了極限，差一點半點都可能被蜀兵識破是虛張聲勢，別說救你，我自己都必死無疑?！?/p>

這個狄其野是顧烈熟悉的戰(zhàn)神，而且還記得稱呼自己“主公”，真是好不容易，可也忒沒個忌諱。

前世顧烈教人是個沒耐心的，尤其儲君還沒他聰明，那三年他被儲君蠢到了，抬手就是一個爆栗敲腦殼，所以大楚儲君看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實則腦袋上常頂著包。

顧烈習(xí)慣性抬起手，在狄其野后腦杓輕輕一扣：“死來死去，說話沒個忌諱?！?/p>

腦袋忽然被敲，狄其野微愣，視線一轉(zhuǎn)，抓著木梳說：“我梳的總比剛開始好些？沒人教過我，我自然不會。戴頭盔就好了。”

“哪有成天戴著頭盔的，”顧烈忍不住失笑，眸色一深，笑著補(bǔ)了句，“還說不是小少爺?！?/p>

狄其野轉(zhuǎn)過身來，抬頭看著顧烈，眉頭皺了又松，聲音很輕，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對顧烈說：“你剛才笑了?！?/p>

顧烈不解，耐心等他下一句。

狄其野卻另行解釋起來：“我被人撿回去深山里，非要我拜師，他不梳頭，也沒教我，我頭發(fā)長了就割短，剩下用布帶一系，方便得很。前一陣我逃出山，去店里買衣裳，掌柜大娘以為我遭了劫，幫我梳的頭?！?/p>

頓了頓，還要強(qiáng)調(diào)一句：“真不是小少爺?！?/p>

又是一段從沒聽過的來歷。

顧烈似乎有些明白狄其野的脾氣。

“頭發(fā)長了割短這話，別隨意往外說，”顧烈一嘆，真不知這人是怎么野生野長的，“有道是‘身體發(fā)膚，授之父母’，人人都知，頭發(fā)輕易剪不得?！?/p>

他也不追問，倒讓狄其野意外：“你不問我究竟從哪兒來？”

“我問了你會說？”顧烈眉頭一挑。

狄其野抬頭看他，想了想，答：“姜揚(yáng)說，英雄不問出處?！?/p>

顧烈笑著接：“好一個‘英雄不問出處’。我可以不問你來歷，但有一句話，我身為楚王，卻不得不問。”

狄其野微微皺眉，聽著。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顧烈看進(jìn)狄其野的眼睛，“狄其野，你投楚軍，是為何而來？”

狄其野卻松了一口氣，像是顧烈問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

他離了鏡臺，單膝跪地。

向他的主公宣誓他的忠誠，盡管他的主公也許并不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狄其野此生，為君而來。”

楚王扶起狄其野，視線在臺上那柄戰(zhàn)場上隨處可見的大刀停留一瞬，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