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門,指的就是走廊最深處的那一個房間。
謝小舟心頭一動。
如果是普通人,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第一反應(yīng)肯定是進過或者沒進過。
但既然畫家這么問,肯定是別有深意的。
畫家這是在試探他,想要看看他是否真的是一張純白無瑕的白紙。
所有嘉賓中,畫家只告訴了沈越羽走廊深處房間的存在。而他,在理論上應(yīng)該是毫不知情的。
所以,不能這么回答。
謝小舟思緒轉(zhuǎn)了一圈,很快就得出了一個妥帖的回答,單純地問道:“畫家先生,您說得是哪扇門?”
畫家半靠在了輪椅上,近乎透明的眼瞳一動不動地盯著少年,眼神就猶如美工刀一般銳利,想要更深入地探究,在皮囊之下到底藏著什么樣的東西。
“是走廊深處的那個房間?!彼f。
謝小舟的眼中有些茫然,眼珠向上轉(zhuǎn)動了一下,可以隱約看見垂下來的黑發(fā):“走廊深處嗎?我沒進去過啊……”
說完了以后,他的臉上流露出了些許猶豫,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但是我過去過,是被其他人騙過去的,他們想要把我推到那個房間里。但是我也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p>
為什么這么做?
謝小舟當然是心知肚明,徐冉和沈越羽是想要陷害他,讓他出局??墒窃诋嫾业拿媲埃€是得裝出懵懂無知的模樣。
一張白紙是不會懂這么多陰謀詭計的。
畫家垂眸看著少年。
少年就這么毫無防備地躺在地上,就像是一只誤入人世間的小鹿,臉上藏不住任何的秘密。
不管是驚慌還是害怕,都一覽無余,輕易分辨得出來。
畫家對上了少年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覺得嗓子有點癢。當然,這與咳疾引起的癢有所不同,是那種從心底升起的莫名情緒。
他用力握住了手帕,在柔軟的絲綢手帕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折痕,想要壓抑住這種悸動。
可咳嗽又怎么能忍???
畫家側(cè)過頭,捏著手帕捂住了唇角,咳嗽了起來。這一次的咳嗽來勢洶洶,比往常還要猛烈。
謝小舟有些著急:“您、您還好嗎?”
滿滿的都是關(guān)切。
畫家停下了動作,拿下了帕子之后,可以看見他的嘴唇因劇烈咳嗽而浮現(xiàn)了一抹異常的紅色。
畫家并沒有因為這關(guān)切而感動,反而冰冷冷地說:“別動?!?/p>
正要起來的謝小舟身體一僵,只能盡力地保持著那個姿勢。
畫家一手扶著輪椅,回到了木架前。擺在他眼前的是一張雪白的畫紙,沒有任何的痕跡。
沒有一個畫家會不喜歡一張白紙。
他也一樣。
畫家凝視了白紙片刻。
就在謝小舟以為這一茬就算過去了的時候,畫家又開口了:“他們想要害死你?!?/p>
這是回答剛才謝小舟的疑惑。
謝小舟的眼睛微微瞪大,如同小鹿一般靈動:“為什么,他們?yōu)槭裁春λ牢??”他有些慌張,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手指不安地屈了起來,拽住了襯衫的一角,“可能是畫家先生誤會了吧,他們只是在開玩笑的?!?/p>
他期待地看著畫家,想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畫家側(cè)過了頭,在陽光下,下頜冷淡生硬,打破了謝小舟的希望:“是的,他們就是要害死你?!?/p>
謝小舟的手指攥緊。
這兩句話其實暴露了很多的信息。
比如,整個小洋房都是在畫家掌控下的,只要他想,他能夠輕易地知道其中發(fā)生的事情。
那么……畫家為什么還要刻意過來告知?
畫家緩緩地問:“你打算怎么做?”
謝小舟心口突地一跳,側(cè)過了頭,陽光灑在了他的臉頰上,呈現(xiàn)出了白瓷般的色澤,十分不解:“做什么……?”
在咳嗽了過后,畫家的嗓子依舊不舒服,他按住了咽喉處,聲音稍微帶著低?。骸八麄兿牒λ滥?,你可以殺死他們?!?/p>
謝小舟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是震驚于畫家的言辭:“我、我……”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說話。
畫家垂下了眼皮,手指上還有著顏料的痕跡沒有散去。
既然這是一張純潔無瑕的白紙,那么,他就要做一個畫家應(yīng)該做的事情——給白紙?zhí)畛渖细鞣N的顏色,繪制出自己想要的圖案。
謝小舟終于憋出了那句話:“可是,就算他們要害我也沒有成功呀?!?/p>
這算是謝小舟的心里話。
更何況,在這個拍攝環(huán)節(jié)中死亡并沒什么,犯不著要動手殺人。
說謝小舟優(yōu)柔寡斷也好,圣母也好,他就是這樣的人,不喜歡主動將自己的手染上鮮血。
畫家打量著少年的神情,好似嘆了一口氣,又好似沒有:“你這樣,會被欺負的?!?/p>
謝小舟眨動了一下眼睫,懵懵懂懂地說:“可是我不怕被欺負?!?/p>
欺負他的人基本下場都不太好。
【落淚了,我們舟舟就是這么的善良】
【???我看之前下黑手的時候可沒有猶豫啊】
【那是自保懂吧?如果不是1號非要去惹舟舟,屁事沒有!都是他自作自受的】
畫家終究還是什么都沒說,又拿起了調(diào)色盤。
白的、紅的……各種顏色混雜在了一起,終于出現(xiàn)了一個滿意的色澤。他捏住了畫筆,在白紙上斜斜揮出了一筆。
謝小舟依舊保持著那個動作,躺在了冰冷的地上。
地板有點硬,窗邊的陽光刺眼。
他微微抬起手臂,光線從指縫中穿透了過來,可以看見紛揚的灰塵漂浮在了半空中。
畫室里太過于安靜了,隔著窗戶,謝小舟能夠聽到外面花園里陸露和徐冉的交談聲。
陸露的聲音清脆,清楚地穿過了花叢與窗戶:“為什么畫家就看上2號了呢?我們哪里比他差了嗎?”
徐冉無奈地勸說:“我的姑奶奶,我覺得這一輪干脆投降算了,準備下一輪去了。還留在這里做什么呢?難道還想像1號那樣死出去嗎?”
陸露不服氣地說:“你怎么光長別人志氣?我覺得我還可以努力一下的?!?/p>
徐冉嘆氣:“畫家擺明了只對2號有意思……”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消散在了馥郁的花香中。
謝小舟聽著兩人的談話的內(nèi)容,沒忍住看向了畫家。
畫家正手持著調(diào)色盤,捏著畫筆在描繪作畫。他的神情專注,目不轉(zhuǎn)睛,連顏料都沾染到袖子上都毫無察覺。
徐冉說,畫家對他有意思。
真的有嗎?
謝小舟有點拿不準。
畫家一直都是這么淡漠的模樣,無欲無求,琉璃似的眼珠中倒映不出任何的東西。
可畫家確實對他有點特殊。
謝小舟瞥過自己的胸口,在雪白的皮膚上,橫著幾道指印,那是畫家在他身上留下來的。
而畫家也只選了他一個當做了模特。
應(yīng)該是……有的吧。
可是有意思并不代表能刷到心動值,現(xiàn)在,畫家對他心動了嗎?
【讓我康康畫家的心動值】
【怎么還是0???是不是屏幕上的顯示壞掉了?】
【太好笑了,2號自己攻略不了心動目標,粉絲反倒在這里怪屏幕壞了】
【呵呵,我也覺得好笑呢,總比你們家正主一開局就出局的要好,舟舟努力一下,總能刷到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畫家這才放下了畫筆。
面前的白紙已經(jīng)不再是白紙了,而是出現(xiàn)了一個少年。
少年躺在了地上,衣衫散亂,胸膛上劃出了一道道的傷痕。一灘鮮血匯聚在了身下,他抬起手,手指間握著的一枚砰砰跳動的心臟。
天真而又殘忍。
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zhì)出現(xiàn)在了一個人的身上,有著一種矛盾的美感。
畫家欣賞了片刻后,開口:“好了?!?/p>
謝小舟躺了半天,躺得是渾身酸痛,一時半會兒起不來了。他就干脆先跪坐在地上,低頭穿著衣服。
衣服還未穿好,就有一只手從一旁伸了過來。
手指冰冷刺骨,輕輕地劃過了謝小舟的臉頰,迫使著他抬起頭來。
畫家坐在輪椅上,謝小舟跪坐在地上。
這么一抬頭,兩人的視線正好撞在了一起。
謝小舟眼中的畫家消瘦冷漠,隱約間有著一種藝術(shù)家專有的偏執(zhí)神經(jīng),令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而畫家眼中的謝小舟卻截然相反,干凈清澈,心思一眼就能看穿。
畫家的手指摩挲了一下細膩的皮膚。他的手指上還殘留著顏料,現(xiàn)在這么一蹭,直接留在了少年的臉頰上。
謝小舟別扭地問:“畫家先生,您想要做什么?”
畫家收回了手:“沒什么。”
謝小舟這才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詢問:“那我出去了?”
畫家頷首。
謝小舟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畫室,來到了外面才敢放松地呼吸著空氣。
他靠在墻壁上,心想,畫家到底要做什么呢?
看起來,畫家喜歡這個單純天真的人設(shè),但又不太滿足于這樣。
他感覺,畫家的心動值比人魚要難刷多了。
畫家只是在“感興趣”的階段,還遠遠不夠心動。
他不能再這么被動了,必須要主動做些什么。
正想著,花園外傳來了一聲驚呼,聽起來是陸露發(fā)出來的。
謝小舟下意識地朝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花園中。
陸露一手拿著鐵鍬一手捂住嘴巴,她的腳邊堆了一堆松軟的泥土,隱隱透著一抹紅色。
一股清風(fēng)拂面而來。
謝小舟聞到了一股腥味,仔細分辨,那并不是泥土特有的土腥,而是鮮血的氣息。
謝小舟走了過去,問:“怎么了?”
陸露被嚇了一跳,鐵鍬都摔在了地上。
謝小舟越過一看,只見被翻開來的泥土下面,藏著一只蒼白的手,手指的指甲蓋中還藏著一點泥土,這代表著他是被活活埋在泥土下面的。
徐冉責(zé)備道:“你喊什么?這有什么好怕的?”
確實,對于《驚悚綜藝》的嘉賓們來說,這點可以說是小場面了,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陸露也緩過來了,嘟囔了一聲:“我沒有心理準備嘛。”她掃了一眼泥土里的尸體,嫌惡地退后了一步,“難怪這里的花長得這么茂盛,原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