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從那次易感期開始就不是了。
可許一樹這樣一個細(xì)膩敏感的人,要是聽到這些,會被嚇到吧。
自己總不能因?yàn)槌霈F(xiàn)了一次易感期,就奢望對方就會喜歡上自己。
真是可笑,自己曾經(jīng)最喜歡的人設(shè),現(xiàn)在卻只想打破它。
可問題的關(guān)鍵是,他連在許一樹面前擊碎它的勇氣都沒有。
他怕否定了之后,兩人連朋友都做不得。
江星瀾不知沉默了多久,第一次覺得一個簡單的音節(jié)發(fā)出來居然如此沉重。
他微微啟唇,像是在用刀宰割自己似的,輕嘆道:“……是?!?/p>
江星瀾沒有去看許一樹的眼睛,因此也沒有注意到在這一刻對方眼底所有的僥幸都被澆滅了。
“嗯,我知道了?!痹S一樹聲音很淡,“所以你還是覺得,人生來就應(yīng)該高于信息素和本能?!?/p>
剛才那個“是”字已經(jīng)耗盡了他的所有力氣,此刻,江星瀾沒有再去承認(rèn)的勇氣。
更何況自己早就心虛了。
面前的omega低下頭,吸了一口氣后說:“可是你知道么?你享有著alpha這個性別帶給你的優(yōu)勢,然后站在制高點(diǎn)指責(zé)人應(yīng)該脫離這樣的本能,這就真的對了嗎?”
江星瀾怔住,啞口無言。
許一樹還在繼續(xù);“我知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可你之前,說過一次'合適'。合適是什么呢?你所謂的合適,如果套用你這樣的理論,又何嘗不是在潛意識里經(jīng)歷過一輪篩選'合適'?”
他的聲音還是很軟,卻一字一字說得很堅(jiān)定。
江星瀾覺得自己所有的體面似乎都被他摔碎在地上。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解釋什么,因?yàn)樗谝淮谓?jīng)歷這樣的情感和掙扎:“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覺得人這樣活著,總歸不能成了被天性捆綁的奴隸——”
“你還有事么?”許一樹出聲打斷,聲音一如既然的沒有一點(diǎn)攻擊性,江星瀾卻被質(zhì)問得說不出話。
“我……”
“我先回去了。”許一樹轉(zhuǎn)過身,努力忍住讓自己不要心軟回頭看他,咬著牙說,“你……你要在畫室待一會兒也行,走的時候記得關(guān)上門?!?/p>
畢竟剛剛道貌岸然說了許多話,許一樹現(xiàn)在只想下意識逃避,離開有他在的地方。
即使這個地方是自己的畫室。
那也沒關(guān)系,自己先走。
“等等——”江星瀾急了,連忙追了兩步,卻被許一樹甩開了手。
“我住的地方離這里很近,不需要送了?!痹S一樹努力不讓自己身子發(fā)顫,“是我要求你標(biāo)記的我,你不要有什么負(fù)擔(dān),我還要感謝你讓我不那么難受?!?/p>
江星瀾還是不死心,可又怕對方再次掙開自己,只得叫他:“小樹?!?/p>
許一樹背脊僵硬一瞬,終于還是轉(zhuǎn)過頭來。
江星瀾以為有了轉(zhuǎn)機(jī),臉上的表情也松動了些。
可沒想到許一樹卻依舊戒備地看著自己,眼眶發(fā)紅卻沒有淚水,好像在強(qiáng)忍著什么情緒:“求求你,不要跟過來,好么?!?/p>
“我還有一句話要說?!彼徊揭徊酵白?,“我知道這樣很愈矩,也很沒有禮貌??纱蟾乓?yàn)槲沂莻€omega,所以我還是想說?!?/p>
“——何不食肉糜?”
許一樹徑自走了。
他的腿還有些軟,但還是撐著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直到他進(jìn)了門,忍了很久的眼淚才簌簌地落下來。
真沒用,自己真沒用。
他一邊在心里罵著自己,一邊完全止不住,從靜默地流淚最后變成抱著膝蓋的抽泣。
自己腆著臉讓他“幫幫自己”,最后他就真的跟自己想的那樣,只是幫一個忙而已。
可他忍不住想起之前對方差點(diǎn)就要吻上來的唇,又開始責(zé)備自己怎么能卑劣成這樣。
因?yàn)閷Ψ降拇鸢甘强隙?,自己還裝模作樣地說了一堆話。
其實(shí)只是不甘心而已吧。
要是我能用標(biāo)記和信息素捆住你的話。
許一樹走的時候沒有關(guān)畫室門,冬日的冷風(fēng)迅速灌了進(jìn)來,把江星瀾的臉吹得生疼。
方才屋里的暖意也早就蕩然無存,他暴露在外的皮膚也開始變得冰涼。
他動了動手指,想捏成一個拳頭,稍稍緩解一下此刻的寒意。
可寒風(fēng)像是嘲弄一般地卷襲而來,不留情面地發(fā)出刺耳的取笑聲。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腦中回想的全是對方走之前的話。
果然是自己唐突了。
是自己逼他了。
他就不該被蠱惑,不該湊過去沖動地想要吻他,造成現(xiàn)在這樣的局面。
原來對方對自己真的沒有想法,他卻還要可憐地維持搖搖欲墜的尊嚴(yán),裝作自己真的只是被迫幫忙。
可笑至極,又可悲至極。
江星瀾幾乎想要低吼,卻最終將所有聲音重新咽了回去。
他現(xiàn)在還在許一樹的畫室。
可是自己還有解釋的必要么?
他會不會已經(jīng)開始厭煩自己。
江星瀾甚至開始茫然,不知該如何繼續(xù)。
可他現(xiàn)在還在許一樹的畫室。
跟自己第一次來相比,明顯被整理過,一些畫隨意堆著,另一些半成品則全放在一邊。
而在角落里,有被布蒙著的幾個畫架。
江星瀾覺得自己就應(yīng)該即刻離開,最好不要再對對方造成困擾。
可他那看著角落里被遮住的畫架,有直覺想讓他掀開看看。
“——給我畫幅畫可以嗎?!?/p>
“——那我可以隨便畫一畫么?”
也許是呢。
他的心臟開始狂跳。
一邊走過去,一邊又在心里對自己說,就算不是也沒有關(guān)系,就當(dāng)欣賞一下小樹的畫了。
就看一眼。
江星瀾幾乎緊張得屏住呼吸,然后伸手輕輕地揭開了蓋在畫架上的布。
——畫板上果然畫著畫。
不過不是一幅,是許多幅。
有畫了一半擱置的草稿,也有仔細(xì)勾了線上了色的成品。
而無論哪一張,畫面上都只有一個人。
那個人穿著風(fēng)衣,捏著手機(jī)站在路邊,看樣子是在叫車。
那個人笑著站在美術(shù)館前,微笑著專注地欣賞某一張作品。
那個人靠在學(xué)校的石墻上,不知看著何處,似乎是在等著誰。
那個人在冬日的暖陽里伸出手,好像在邀請畫外的人。
那個人眉目清朗,鼻梁上架著一副金屬細(xì)邊眼鏡。
——跟自己鼻梁上的一模一樣。
江星瀾心中巨震,隨后一陣又一陣的懊惱和悔恨翻涌上來。
他奪門而出。
他一邊跑著,一邊愧疚地想。
小樹他,明明是這樣一幅完美單純,又溫暖干凈的畫。
自己卻只想著怎樣弄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