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豬頭狗仔,什么該寫什么不該寫的都寫。那女人愿意生下孩子就行了,還把過程寫得這么清楚是要鬧哪樣?嫌給他大哥的刺激不夠?難道他的大侄子是隨牙膏強行附贈的果盤嗎?要得這么不甘不愿。
柴冠允在心里一通大罵,但面上卻絲毫不敢泄漏出來。許慎行打發(fā)他回去,他卻硬是在外間的套房里賴了一晚。次日破曉時他悄悄推開房門,見許慎行仍維持著昨晚看屏幕的姿勢。走近一看他卻已經(jīng)睡著,手邊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
液晶屏定格在那張模糊的B超圖上,男人的指尖輕觸在上面,帶著依稀的水漬……
我知道我錯得太多,再不配得到原諒。我也知道你根本不愿意見我,但愿我能滿足你的愿望,永不出現(xiàn)在你面前。
可是這太艱難了,我辦不到。
他等不及完全康復(fù)便趕到這里。他的左腿即便經(jīng)過手術(shù)與復(fù)健也只能恢復(fù)七八成,在余下的日子里他必須依靠手杖才能讓自己走得穩(wěn),這是終生的殘缺。
他早在一個月前就來到順城,每日都等在她的必經(jīng)路線遠遠地看著。她的生活很規(guī)律,每日清晨起來散步、買早點,接著去上班。她工作的地方離家近,走不到半小時就到了。她挺著肚子走起來速度卻挺快,他跟著都有些吃力。
她的工作確實清閑,但他還是覺得辛苦。她站得太多,那樣大的肚子會不會累她難受。那咖啡店開得那么偏,附近都沒有地方能供他藏身方便近距離窺視。他只能隔上一陣便裝做從店外走過,匆匆一瞥也覺得心安。
這咖啡店的生意太差,一天也沒幾桌客人。倘若人多他便可以混水摸魚,能再靠近她一些。但轉(zhuǎn)念一想人多也勞她受累,不如他勤走動。
順城多雨,他來的這半個月幾乎每天都有降雨。每每見她打傘在雨中行走他總是心驚肉跳,生怕她一個不慎滑倒。她不應(yīng)該是一個人,可他卻已經(jīng)失去了陪護她的資格。
柴冠允的手下倒是貼心,知道他的擔(dān)憂。這個時候總有個把生面孔在她身前身后晃蕩伺機攙扶,幸運的是這些人一次忙也沒幫上。
他的生活變得簡單而單調(diào),只圍著她打轉(zhuǎn)。關(guān)注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有時看她走著走著便停下來,手輕輕地按著肚子。他知道孩子在鬧她,伸展著小胳膊小腿踢騰著。偶有一次她偕同一個女孩子從他身后經(jīng)過,他聽見那女孩用一種很驚奇的口吻說道:“肯定是個男孩子,他踢我時多用力啊,特別給勁?!囋嚱裢碛檬蛛娡舱照漳愕亩瞧?,看他會不會跟著燈光走……”
他心里又是欣喜又是酸楚。她的腹內(nèi)孕育著他們的骨血,這個小小男子漢已經(jīng)成長出完整的骨骼筋脈,十分活潑好動。他在她腹內(nèi)踢騰、翻轉(zhuǎn),盡情地在母親腹中任性妄為。任憑他有再強大的想像力,他也無法知曉那孩子的拳頭腳掌踢在他掌心是什么滋味。
他渴望得險些魔怔。
有許多次已經(jīng)走到樓梯口,卻又被理智生生拖了回去。他最恨的是看到那個小警察,他總是挑在周末來,雖然呆得時間不長可足以讓他嫉恨得發(fā)狂。
他眼睜睜地看他陪著她散步、談笑,他總能讓她笑得開心??此嘀蟀“先?,包裝盒的一角露了出來,是孩子的玩具。
他胸口發(fā)悶,喉間涌上一陣腥甜。那是他的孩子,那是他的骨肉。什么時候輪得到外人來操心置辦這些東西?他想起瀾香園里裝修精美的嬰兒房,粉藍的墻紙、奶白色的嬰兒小床,色彩繽紛的掛飾搖鈴。相隔的陽光活動房里面滿滿地堆著他買來的玩具、布偶,小小的搖馬還有迷你腳踏車。
他什么都準(zhǔn)備好了,只是沒有等來它們的主人。
他忍了又忍,幾乎沒將掌心掐出血來才克制住自己不沖上樓去。等到那人下來,他胸中惡氣才舒散了些。
沒隔多久她也下樓,去面包店買吃的。他側(cè)身站在門口陰暗角落里,等她出來便要跟上。像之前無數(shù)次,遠遠地跟著她,只看著背影也覺得心安滿足。
萬萬沒料到她會突然轉(zhuǎn)過身來。他一時間驚慌失措,竟然姿勢尷尬地頓住。她定定地看著他,沒有一點驚詫意外。他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或許她早已知道他來,或許她等這一刻很久了。
她的面色冷淡,嘴角隱約有上揚的弧度,帶著譏嘲的味道,“我在想你能忍到幾時?”
他忽地釋然,緊繃的神經(jīng)瞬間松懈下來,緩緩地嘆息,“我沒有惡意?!痹捳f出口只換來她一聲冷笑,“許先生,你忘記你在我這里已沒有半點信用?!?/p>
他上前一步,解釋道:“如果我想做些什么,我不會只站在這里?!彼惹械叵胱屗雷约旱囊鈭D,“我只是想看看你,看看孩子。”
在聽到‘孩子’這個詞時她垂在身側(cè)的手指不自覺地彈動一下,他立刻便注意到,馬上退后兩步。他退得急,再加上左腳僵滯不聽使喚險些摔倒。好容易站穩(wěn)后他半垂下頭,緊握著杖首的手手背上浮凸起青筋。
她的目光凝在他面上許久,最后開口說道:“你跟我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