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意馳癟癟嘴,狀似委屈。
俞知年放下酒杯,也放下一點點心防?!啊憬裉鞛槭裁礇]直接說自己是戰(zhàn)地記者?”
其時天飄來很大一朵云,光被遮擋,周遭暗下來。
肖意馳歪頭微笑,“年輕時我會說的。”
年輕時,他逢人就說,讓世人關注人禍,拯救蒼生。
“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戰(zhàn)地記者’對很多人而言,是個故事會,里面有很多故事,讓你看個夠,觸動個夠,接著合上封底,完結(jié),該干什么干什么?!?/p>
肖意馳又喝了一口酒,“自己也有點虛榮的成分在,說出來,大家都佩服,可以從中得到滿足?!?/p>
過后都是空虛。
“現(xiàn)在也會說,但會看對象和場合了。”
富家子弟的游艇派對,“戰(zhàn)地記者”注定是嘩眾取寵的工具、眾人好奇要聽故事的存在。
“……別人的苦難,不應成為助興的點綴。”
俞知年看他,“那在大學里為什么不教新聞課程?”
“人最難的,是認識自己。除去肉身的物理性成長,我們也被文化塑造著。我希望我的學生在各種文化的激蕩之中認清自己究竟是誰、該做什么。否則,記者這個行業(yè)只會讓他們陷入迷茫和歇斯底里。”這是他這十幾年的經(jīng)驗之談。
俞知年不再問,端起酒杯再喝一口。
兩人一時沒有說話。
天上那一大朵云散去,周遭亮堂起來。肖意馳好奇抬頭。光落在他臉上,落在他那件蜜合色的襯衣上,在船航行的輕微搖擺中,光在流動,如蜂蜜棒上墜下的蜜糖河之前俞知年就發(fā)現(xiàn)了,今天再次看到肖意馳眼里是有光的。不是反射外在的光,而是內(nèi)在豐富積淀之后孕育出的光,而那層豐富積淀的沃土,叫做底氣。
無怪他在名牌旗艦店、葉照臨的高檔餐廳、還有現(xiàn)在的豪華游艇上都表現(xiàn)大方自如。他必定經(jīng)歷過類似的,所以對游艇派對這種場合絲毫不陌生,還去自助吧臺自給自足。
“俞律師,禮尚往來,那我也可以問你問題吧?”肖意馳轉(zhuǎn)個身,雙手撐在舷桿上俞知年神緒回位,“……你想問什么?”
“誰給你留的痕跡?”肖意馳指了指自己的側(cè)頸,意指俞知年的創(chuàng)可貼。
他聽聞船上的人說,敢在俞知年身上留痕跡,那人肯定吃了熊心豹子膽。
俞知年輕抿一口酒,回答,“我是高級俱樂部的會員。”
肖意馳眨眨眼,聽明白潛臺詞了。他歪頭,頗來興致,“我以為你有很多床伴?!?/p>
俞知年瞥他一眼,繼而開口,“如果我想要,確實會有很多。但明確的錢色交易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感情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