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獨就算是有一百種惡毒的心性,顧忌著此時此地的情狀,也得收斂一些罷了。
一句話將那人喝了回去,他面上好像沒有半點生氣的神情,反還繼續(xù)問緣滅:“方丈,考慮得如何?”
緣滅方丈根本就沒考慮過沈獨提出的條件,他方才皺著眉,也不過是因為沈獨忽然出來的這一句話太過驚世駭俗。
即便是緣滅,也想不通到底是為什么。
略帶著幾分疑慮的目光朝善哉遞了過去,可善哉只是眨了眨眼,竟閉目垂首,似要將什么東西壓下去。
這一時間,那不祥的預(yù)感,便陡然變得更為濃重起來。
“沈道主說笑了,善哉乃敝院首席弟子,一則與道主無冤無仇,二則敝院也絕做不出以人換物這等事來?!?/p>
所以沈獨的條件,他根本不會考慮。
“圣物之事于我禪院而言茲事體大,道主今日既至山門前,若不交還此物,只怕也沒那么容易全身而退?!?/p>
“哦,這是不理世事的天機禪院要向本道主動手了嗎?”
沈獨撫掌而笑,那佛珠就掛在他腕間,落在天機禪院僧人的眼底無比刺目。
“那可真是太好了。早聞貴院乃是武學(xué)圣地,院中隨便一個掃地僧人都比外面的高手厲害。沈某人早存了討教之心,未料今日竟得遇這般天賜的良機,少不得要向貴院切磋切磋了!”
話音落時,聲音也徹底冰冷。
他因無情而顯得冷酷的目光,落在緣滅方丈的身上是諷刺,落在善哉身上時,便成了輕佻。
“是老禿驢你上,還是和尚你上?”
沈獨的桃花眼是最精致的形狀,昔日冷煞戾氣凝聚時,總叫人看了害怕,不敢多看一眼。
可如今眾人才知道——
在那戾氣看似散盡偏偏還要故作出幾分風(fēng)流態(tài)時,才最叫人看了驚心。
善哉發(fā)現(xiàn),他的確格外不喜歡沈獨這般模樣。
無需緣滅方丈多言,他已然無聲地踏前一步,合十躬身,低沉的嗓音帶著繼續(xù)薄霧般的喑啞,向沈獨道:“物因貧僧而失,自該由貧僧取回。今日失禮,不得已要向沈道主討教一二,還望道主見諒。”
“你竟真要親自與我動手?”
沈獨聽得一聲冷笑,一時覺得自己這滿腔真心挖出來都是喂了狗,恨不能三刀兩劍把眼前這不識好歹的死禿驢剁個干凈!
“好,好!”
善哉看著他,沒有說話。
沈獨卻是隨手便將腰間那一柄垂虹劍解了扔給身后的裴無寂,抬手握住的是那一柄新劍雪鹿。
妖魔道中有人想要說什么,但被他舉劍攔了。
沈獨也說不清這一刻心底到底是什么感受,手掌按在劍柄上,一寸寸拔劍之前,竟頓了頓,反向善哉道:“和尚,你既要討回佛珠,為何不試試自己親自開口問我要呢?”
別說是這區(qū)區(qū)一串佛珠……
便是你要我整個妖魔道,我都給你。
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還是那一點輕浮里帶著戾氣的笑意,不管那語氣如何地傷懷,如何地讓人深信不疑,可一旦觸到這眉眼間的神情,便會令人覺得虛假甚而虛偽。
更不必說,他本就是從不說真話的魔頭。
善哉既不曾將他這話聽入耳中,也未將他神情看入眼底,慧眼低垂的瞬間,一身雪白僧袍已無風(fēng)自動!
那凜然慈悲之相已顯。
下一刻,沈獨眼底所有的溫度便都泯滅了,化作反手一劍襲來時那長天欲雪一樣的利光,向他侵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