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刑

西北風(fēng)號，天威營。

戰(zhàn)俘牢里滿地狼藉，兩國邊境一戰(zhàn)剛罷，收兵的鼓角聲還在塞上蕩著，來來往往的天威營兵士們面無表情地拖著俘虜，挨個扔進(jìn)戰(zhàn)俘死牢里，戰(zhàn)俘牢里一時新的血腥味蓋住了舊的。

一青甲士兵提著油燈干糧掀開門簾進(jìn)來，給剛換班下來的大哥們分了幾個青稞饃饃和一疊咸菜。

“大哥，今天很精神吶?！鼻嗉妆χ鴵Q上守衛(wèi)的寬刀，撩開硌腿的甲胄坐在木桌旁的長凳上，有點(diǎn)好奇地看著圍坐在木桌前的幾位兵哥。

其中一個壯兵端起平碗仰脖喝干了青甲兵帶來的醪糟，一拍桌子，豪爽笑道，“剛跟西允那仗打得漂亮，奶奶的，自從鐘離將軍來了我們天威營，這仗打得讓人心里爽快。”

另一個瘦高士兵嚼著饃饃低聲道，“今兒撞了邪，抓著一個桀奴?！?/p>

桀族和西允是大承西北邊境的兩大威脅，大承皇帝常常哀嘆，桀允二族不除，邊境永無寧日。

那壯兵笑著打岔，“老子真沒見過那么別致的人兒，那大眼睛，那小嘴兒小鼻子，美得很美得很?！?/p>

青甲兵一聽，眼都亮了，“是個桀奴美人?。俊?/p>

壯兵尷尬摸了摸鼻子，“是美人兒，不過是個爺們兒。要是女人今晚還不被哥兒幾個給操廢了，哈哈哈。”

青甲兵愣了，“就是今晚刺殺鐘離將軍的那個？”

壯兵抱著一條腿蹲在木凳子沿上，一邊啃著饃饃，“哎對對對，就那個，正大刑伺候?qū)徶兀氰钆穷^真硬，跟個小辣椒似的，不過——上了咱戰(zhàn)俘牢的大刑，不怕撬不開那桀奴的嘴?！?/p>

“看那桀奴的打扮，有點(diǎn)兒貴族的意思?！眽驯鴬A了口咸菜道，“哎，真念想咱們中原的大米飯，這破地兒全是夾生的硬疙瘩，饃饃都扎嗓子眼?！?/p>

瘦高士兵剛想說話，表情僵了僵，連忙拽旁邊兩人起來行禮。

“鐘離將軍好?！?/p>

鐘離牧戰(zhàn)甲未脫，帶著一身凜冽寒意和血腥氣掀開門簾走了進(jìn)來，被桌上的羊油燈在臉上照出陰影，時維七月，早晚卻還能凍得人骨頭透涼，鐘離牧的銀甲上還閃著寒光。

三個士兵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在旁邊抱拳行禮站著，不敢抬眼看人。

這位剛剛到任的鐘離將軍年方二十七，雖年輕卻手段凌厲，到天威營的第一天就連斬六位軍官立威，今晚這一戰(zhàn)更是讓人心服口服。

鐘離牧冷冷瞥了一眼桌上的飯食，冷著聲音問，“那個桀族人關(guān)在哪?！?/p>

壯兵剛剛還豪氣沖天，到了鐘離將軍面前便立刻夾著尾巴萎了，恭敬道，“回將軍，在里面審著呢?！?/p>

鐘離牧帶著淺紋的眉心微微皺起來，面上依然冷硬著，快步往戰(zhàn)俘牢深處走去。

三個人松了一口氣，這時，鐘離牧回過頭來，眼神落在三個人身上，語氣里聽不出喜怒，“換班閑聊，軍紀(jì)松懈，各自去領(lǐng)十軍棍罰?！?/p>

三人臉色難看，又決不敢忤逆鐘離將軍，只好認(rèn)栽，這位鐘離將軍向來一言九鼎，他說出的話就沒一句還能改的。

壯兵一臉悲戚，鐘離將軍從不來戰(zhàn)俘牢里沾晦氣的，今天這是親自來提審了？

三個人灰溜溜地出門領(lǐng)罰，心里還惡狠狠地想著，那桀奴今天落在鐘離牧這冷面閻羅手里，便是死無全尸的命。

刑牢里，幾個逼供的士兵拎著滴血的皮鞭坐在桌前喝水小憩，不遠(yuǎn)處的刑架上綁著一個血淋淋的人。

喬鴻影垂著頭，油燈在一邊烤著，映得他眼窩深邃鼻梁細(xì)高，明明是桀族的長相，皮膚卻又不像桀奴一樣黝黑，蒼白細(xì)嫩。

異域的柔媚和漢族的清俊在喬鴻影臉上完美結(jié)合。

喬鴻影嘴角掛著一股干涸的血跡，長長的睫毛垂著，隨著微弱的呼吸微微起伏，身上的囚衣被皮鞭抽爛，身上潑的鹽水滲進(jìn)傷口里，鉆心難忍。

從前喬鴻影只知道桀族的毒蠱讓人生不如死，今天卻嘗到了更加殘忍的漢人酷刑。

想死，現(xiàn)在只想死，不知道這種痛什么時候才是盡頭，現(xiàn)在若是有人給自己一刀斃命，喬鴻影對佛發(fā)誓自己會感謝他。

喬鴻影心里絞痛，一條賤命生在貴族，真是凄慘至極，明知道來行刺漢人將軍是飛蛾撲火，還是被家里人生生逼到漢營。

喬鴻影這輩子最厭煩的就是自己的漢桀交融的血統(tǒng)，桀族人不待見他，漢家人也拿他當(dāng)螻蟻敗類。

一個士兵歇夠了，拎著鞭子走近喬鴻影，拿起在炭爐上烤了許久的烙鐵，烙鐵紅得刺眼，嘶嘶冒著滾燙的熱氣，慢慢接近喬鴻影。

長期刑審戰(zhàn)俘的士兵們心里早就麻木病態(tài)了，他們有時甚至什么也不問，單純以折磨人取樂。

士兵殘忍一笑，捏捏喬鴻影未沾血跡的臉，低聲獰笑道，“知道為什么鞭子沒抽你這張臉么?！?/p>

喬鴻影半點(diǎn)力氣也沒有，已經(jīng)完全靠身上的繩索鐵鏈掛著，只要繩索一斷，喬鴻影立刻就能軟死在地上。

見犯人一直垂著頭，士兵不耐煩了，抓起喬鴻影的頭發(fā)用力一扯，把一張蒼白絕望的小臉露出來，低聲在喬鴻影耳邊笑道，“一個爺們兒長得這么美，我都替你浪費(fèi)得慌?！?/p>

說罷，滾燙朱紅的烙鐵便照著喬鴻影的臉壓上來，這一下可不是毀容的事，眼睛臉頰全得化成血水，基本上小命就交代了大半條了。

眼看著一股滾燙熱氣朝自己鋪面而來，而自己又退無可退，哪怕喬鴻影骨頭再硬，現(xiàn)在也真的怕了。

喬鴻影雙目緊閉拼命向后縮，無奈身體被鎖扣緊緊縛在木柱上，長發(fā)被士兵扯著，連頭都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