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油燈離得近,那人眼也那樣近,他不知是怕火燙著,還是怕人看著,氣的抖起來,很窩囊地紅了眼。
可對著沈落的關(guān)心,他什么都不敢說,抿了唇,手語:“夜里害了場魘夢,驚醒了,便輾轉(zhuǎn)難眠?!?/p>
沈落聽是噩夢,于是道:“我那里有一串開過光的綠檀手串,一會兒下了值,我給你送過去,懸在床頭壓一壓?!?/p>
“不必麻煩,”沈卻苦笑,那佛珠手串能驅(qū)邪克鬼,卻擋不住那賊心賊膽的壞人,“又不是小孩兒,一年也不做幾回噩夢的,不怕?!?/p>
沈落從后邊輕輕攬住他肩,見他沒抗拒,這才攬實了:“麻煩什么?哥睡得踏實,一晚上也不做半個夢,你一個人住,屋里冷冷清清的,擱一件沾了佛氣的東西,也心安。”
沈卻鼻子一酸,為著心里那點委屈,還為著沈落對他的情義,他自幼喪母,阿爺為換一口酒錢,狠心將他賣了,沒人疼他,只有沈落這個師兄將他放在心上,沈卻實在很感激。
他不敢言謝,怕又被師兄瞪,只好默默裝在心里。
兩人并肩著往前走,卻聽沈落忽然又道:“哥要走了?!?/p>
沈卻連忙偏頭:“去哪?”
“西川,”沈落道,“今夏西川各郡大旱,又多起山火,民不聊生,苦熬到今冬,百姓家里米缸也空了,炭火也不足,凍餒而死的,不計其數(shù)?!?/p>
他頓了頓,又道:“這會子,老百姓也鬧起來,成團結(jié)社的,還與山匪勾結(jié)一道,上頭坐鎮(zhèn)的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年紀(jì)大了,恐怕壓不住,殿下要我做副將,明日隨武安侯一道過去平亂?!?/p>
沈卻眼也不眨,就這么盯著他。
戰(zhàn)場刀槍無眼,如何兇險不說,此番平亂,那劍指的是一群平頭老百姓,平好了未必是英雄,若是平不好了,只怕連腦袋都保不住。
這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好差事,若放在尋常時候,謝時觀是不會要親衛(wèi)去的,此番點了沈落,想是借了上回沈落想違命的怒。
沈卻那時還以為他或許并不知曉,眼下聽了沈落的話,心里也清楚了。
原來殿下什么都知道,只是當(dāng)時懶得計較罷了。
沈卻知道他是為自己受的過,心里愧疚極了,斷然手語道:“我去求殿下,換我替你去!”
沈落連忙拉住他:“你忘了上回的打?背上的肉剛長好,你就忘了疼么?”
沈卻倔強地看著他,顯然不打算改變主意。
沈落知道他的脾氣,平日里看起來溫吞好揉捏,可真要是他認(rèn)定了的事,九頭驢也拉不回來,因此只好冷了臉,說了狠話:“你當(dāng)你是什么,不過貼身伺候殿下十幾年,就以為自己說話有分量有能耐了?十?dāng)?shù)年的朝夕相對,殿下還不是為了個小婢子就要你的命!”
“我犯了錯,違背了殿下的命令,我合該受罰,用不著你婆媽?!?/p>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