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距離實在太近了,沈卻心跳聲如鼓,把傘又遞還給王爺,而后低頭錯開他目光,緩緩手動:“屬下……想替這個孩子贖身?!?/p>
謝時觀沒說話。
“他才七八歲,留在班子里,遲早……遲早,”沈卻不知要怎么說,頓了頓,才又繼續(xù)比劃,“他還這么小,人生還有得選?!?/p>
謝時觀這才肯用正眼去看那男孩子,人看起來又瘦又矮,孱弱得仿佛一陣風便能刮跑了,身上瘦,便顯得愈發(fā)頭重腳輕,活像幾根秸稈上戳了顆腦袋。
好在眉目倒還算清秀,不過在落在謝時觀眼里,也不過是個稍規(guī)整些的丑東西。
“你院里若是缺個小奴,”謝時觀道,“大可以到外府上挑一個伶俐的家奴?!?/p>
沈卻連忙搖搖頭,他并不是差個人伺候:“院里不缺人伺候,卑職只是憐他可憐?!?/p>
“你憐他?”一個尚未脫去賤籍的奴竟去可憐一個伶官,謝時觀覺出幾分可笑,而后慢悠悠地反問,“你不收他做小奴,又替他贖了身,往后要他去路邊討飯么?”
那男孩子倒也很機靈,知道在瓦舍班里一輩子也出不了頭,這興許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了,因此忙上前幾步朝著謝時觀跪下了:“奴愿意跟著這位郎君回去做小奴,奴什么都會,不比大人差,奴……奴還吃得少!”
謝時觀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像在看一只臟兮兮的貓兒犬兒:“勾欄瓦肆里出來的東西,能有幾個干凈的?想進王府,你也配?”
沈卻的眼神黯下來,看向謝時觀的目光已稱得上是哀求了,他緩緩手動:“他還小,倘若嚴加管教,定和尋常孩子不差的……”
他難得敢開口向謝時觀討東西,這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謝時觀看一眼他,又瞥見他那被雪打濕的半邊身子,這樣冷的天,他卻仍舊只著一件暗色的侍衛(wèi)服,肩臂單薄,讓王爺忍不住回想起他抱起來的觸感。
他沒說話,只撐傘向前,正當沈卻以為無望的時候,謝時觀卻忽而又開了口:“你自己去向那小唱討人?!?/p>
他這么說,便就是應下了,那男孩子也欣喜若狂地從雪地里爬起來,亦步亦趨地跟上了沈卻的背影。
沈卻隨謝時觀回到那間上房門口時,他有些怯怯的,不愿再往里頭去。
正想抬手比劃,忽聽里頭傳來了一道低沉男音,那人嗓子里像滾著焰火,壓著嗓子怒:“匈奴屢屢犯境,戍邊的將士死了多少?去歲的那場大戰(zhàn),隴右兩萬兵卒,對陣匈奴八萬大軍,最后只剩百十個兵士!”
“我們一日一日地苦熬,堅信援軍和軍備一定會到,可那時候繆黨在做什么,他們在把持著兵權,與謝翎斗法,要奪他的權!”
“這長安城上下,誰眼中有百姓,誰眼中有家國,誰眼中又有我們?”
“死去的戰(zhàn)士們尸骨未寒,你戶部的撫恤銀批不下來,我怎么給他們的親人一個交代?”
又聽得一中年男人大著舌頭哄勸:“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哪方將軍,哪里是我們戶部不肯批?去歲年初圣人誕辰,緊接著又是太后誕日,陛下為表孝心,下旨輕徭薄賦,與民休息,也為了給太后祈福添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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