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東曾是一個沒有感情的賭徒,無論是在他這短暫的人生中,還是在賭場上。
他從來沒見過自己的死鬼爸,媽媽則是一個平凡無奇的媽媽,什么雞零狗碎的苦活兒累活兒都做過,更年期極其漫長地把他給拉扯大,好的時候叫他寶貝兒子,不好的時候罵他跟他爸一樣薄情寡義只會拖累她。
文東恨她的時候非常恨,卻也沒啥意義,他又不能怎么樣她,她暴躁也是被這操蛋的毫無希望的貧窘生活所迫。
于是他尋找別的發(fā)xi-e渠道,比如小小年紀就跟著一群癟三混社會,左青龍右白虎,脖子上還戴一根拇指粗的鍍金鏈子,毛都沒長全就咬根煙吆五喝六砸酒瓶,路上撞個人無比興奮地等著對方理論,這樣就可以一群癟三猥瑣地借機滋事恐嚇對方反勒索一場——當(dāng)然,一般路人看到這種神經(jīng)病都是避開走,這種事實常常令他們失望與失落。
文東也不記得自己第一回上床是跟誰上的了,男的女的都不記得,什么時候也不記得,來回也就是那樣了。
“你這樣不行啊?!鄙蛑^行痛心疾首地說。
文東左耳進右耳出,蹲在沙發(fā)上扒拉飯,他媽媽則嫌棄地白他一眼,轉(zhuǎn)而朝沈謂行訴苦:“他沒得救了。”又喋喋不休地抱怨他最近跟人打架,關(guān)鍵是他自己挨了打還要倒賠別人一筆錢、幾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惹的仇家在家門口搗亂,搞得一地臟東西,云云,最終又說,“謂行,你可別再給他錢啊,都不知道花哪去了,別人的錢都是撿的,就該給他扔水里!”
文東聽她說著說著還哭起來了,就很煩躁,把碗一摔,起身拎著外套就出門。
沈謂行追出來,推搡著他到一邊沒人處,問:“她說你錯了嗎?”
“你又過來干什么?”文東不耐煩地反問,“沒戲拍了???”
“休息,過來看看阿姨和你?!鄙蛑^行說,“以前阿姨也沒少幫我跟我姐的忙?!?/p>
這也是實情,以前沈謂行和他姐住的那個“貧民窟”租屋就在文東家隔壁。
文東他媽雖然市儈卻又熱心腸,沒少照顧這倆可憐孩子,自己家也困難,但還是總招呼“留守兒童”沈謂行到家里和同齡的文東一起吃喝穿住。
“不用你給她錢?!蔽臇|皺眉,“你這么搞就沒意思了?!?/p>
“我不給她錢,你來給是嗎?現(xiàn)在是我想給嗎?你要好好兒找個工作,我就不給了?!鄙蛑^行恨鐵不成鋼道,“你媽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你能不能讓她省點心舒舒服服養(yǎng)老?”
文東不耐煩地推開他,又要往外走,被他給拽住了,只好靠在墻上翻白眼,整一個叛逆非主流。
沈謂行沉默又嚴肅地盯著他看。
畢竟也是“竹馬”一場,沈謂行到底和外面那群塑料哥們兒不同,文東不想跟他鬧翻,半晌,放緩了語氣,說:“不是,沒別的意思,就是我媽拿你錢也尷尬,她自己說的。你人來她就挺高興了,最多再拎兩把菜,別的算了。”
“我也就逢年過節(jié)給阿姨個紅包,說得好像我給了幾萬塊似的,以前她也給我紅包?!鄙蛑^行消了氣兒,笑了笑,拍他的肩膀,“說真的,好好找個事兒做。”
“再說吧?!蔽臇|辯解,“你別看她說得那樣,我又不是沒給她錢,讓她在家休息她自己不聽?!?/p>
“不是錢的問題?!鄙蛑^行嘆氣,“你一個穩(wěn)定工作都沒有,錢都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她萬一不干活兒了指望你,有上頓沒下頓,不安心?!?/p>
文東點根煙抽了半天,敷衍地說:“哦。”
沈謂行說:“你去收拾下,穿正經(jīng)點,我給你找個工作?!?/p>
“……別……”文東有氣無力道。
“沒得說,去!”沈謂行不由分說地推著他往回走。
文東(被沈謂行)收拾得整整齊齊地去“見工”。
一個人模狗樣的金絲邊兒眼鏡斯文醫(yī)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半天,說:“黑眼圈這么重,面色黃,舌苔厚,一看就火燥還腎虧,精子質(zhì)量不行啊?!?/p>
文東:?沈謂行說的正經(jīng)工作就是捐精嗎?!
沈謂行朝文東道:“跟你開玩笑呢?!庇殖@醫(yī)生道,“臨哥你別玩了,我弟內(nèi)向?!?/p>
突然就內(nèi)向了的文東冷漠地看向沈謂行。
“我們醫(yī)院招人都有學(xué)歷要求的,你當(dāng)保安就只要高點壯點就行?”這醫(yī)生也很冷漠,“而且還有紋身?!?/p>
“這不走后門來了嗎。”沈謂行一邊笑一邊使勁兒搓文東胳膊上的紋身,解釋道,“這是紋身貼印上去的,急著過來才沒洗,拿酒精一擦就沒了?!?/p>
文東此時此刻的感覺仿佛是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把底褲都給扒了!
不,他寧愿被人扒底褲,也絕不愿意被人指出紋身是紋身貼印的。
文東狠狠地把自己被搓紅了的胳膊從沈謂行手下?lián)尵然貋?。別看沈謂行長得這樣,手勁兒特別大,說可能是小時候干活兒練出來的。
文東就很想打他一頓。
這醫(yī)生嘴上嫌棄半天,卻還是把文東安排進這家高檔私人醫(yī)院里做了保安。
然而,還沒做滿四十八小時,那醫(yī)生——華臨——就打電話給沈謂行告狀:“你介紹那人,上班遲到就算了,上一半人還跑了。我可是第一回給人走后門,現(xiàn)在搞得我很尷尬啊?!?/p>
沈謂行忙道歉,然后撥打文東的手機。
關(guān)機了。
文東正在賭場里發(fā)xi-e 。
他算是知道了沈謂行為什么偏偏給他找這家醫(yī)院做事:因為他媽也在這兒做事,給病人把屎把尿,被呼來喝去,還要佝著腰把四處擦得干干凈凈。
文東打小就知道他媽做的活兒累,畢竟她沒文化也沒能力,只能干這些,但他沒有這么直觀地通過監(jiān)控去看。
第一天上班,醫(yī)院安排他坐在調(diào)控室里看監(jiān)控,他就只顧著盯他媽去看了。
這根本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目的下的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