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罐經(jīng)王謙之手購買的鯡魚罐頭恐怕已經(jīng)在途。

自祝瑾年在車上準確地說出他的行動軌跡和原因后，他就對她多了幾分想要深入探究的關(guān)注度，這個曾被他的試題難倒、事后還用“超級變態(tài)”來形容他的女人，很有意思。

竟也越看越漂亮。

這是相當危險的信號。

“聶組長？”祝瑾年抬手搖了搖。

沒反應。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聶！組！長！”

聶羽崢閉了閉眼，從走神狀態(tài)恢復，下巴微抬，表示自己在聽。

“我剛才說的，你同意嗎？”

“再說一遍。”他面無表情地要求，“從屋頂上的眼睛那段開始。”

奇怪，他沒聽懂嗎？祝瑾年有點莫名其妙，深吸口氣，重復了一遍，“對小志來說，盧律明既是像太陽一樣供他成長的恩人，又是帶給他壓抑、封閉的始作俑者，可他自己幷不渴望與爸爸‘捆綁’在一起，因此，代表‘自我’的小人幷沒有畫在太陽那一側(cè)，而是畫在了紙張左側(cè)，而且遠離了房屋、樹木、圍墻。你……聽得懂嗎？”

“繼續(xù)?！彼@次沒走神，當然聽得懂。

“小人的上方，就是月亮和星星。潛意識里，小志是渴望著母愛的?！弊ｈ暾f，“可是，他畫的月亮幷不是滿月，可見他對母親的感情是復雜的，既向往，又可能因為從父親那里聽到些不太好的評價，而有所疏離和戒備，甚至……厭恨。和其他幼兒化表現(xiàn)手法不同，太陽、月亮、星星同時出現(xiàn)，是小志對父母的理解，很遺憾，無論是爸爸還是媽媽，在他心里都是混亂、缺憾的。聶組長……你怎么看？”

會議室一時陷入安靜，大家都在等待聶羽崢的回復。

短短十秒，祝瑾年感覺好像過了一小時。

“我同意?！甭櫽饙槗P揚唇角，慢慢踱到幕布另一邊。

明明同意，干嘛還叫我說兩遍，哼。祝瑾年暗暗長舒一口氣，剛才她還以為他要在自己重復時忽然指出什么矛盾、錯誤處，害她神經(jīng)繃得死緊，生怕出丑。

“畫中唯一的人物?！彼质疽饬艘幌滦∪说奈恢?，“寥寥數(shù)筆，足以讓我對他的精神狀態(tài)下最后的結(jié)論?！?/p>

“這要怎么看？”沈子平好奇地問。

“首先看性別，接著，結(jié)構(gòu)，最后是細節(jié)。”聶羽崢抽出一只筆，指向小人的頭部，“性別，剛才我已分析過，這個人物沒有任何性別特征，發(fā)型、衣著、身材都沒有顯示出‘他’是男是女，甚至，‘他’連衣服都沒有。”

陳昱提出個疑問︰“會不會是他畫到最后覺得很煩躁，不想畫那么具體？”

“注意看人物的手。”聶羽崢的筆尖點在手部位置，“不但畫了手掌，連五指都畫了出來。如果真那么不耐煩，不必具體到手指部分?！?/p>

“可‘他’沒有身子?！标愱挪凰佬牡刈穯?，“只有四肢啊?！?/p>

“是的，沒有脖子，沒有身體，只有四肢?！弊ｈ挈c點頭。

林睿嘖嘖兩聲，“根本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p>

聶羽崢贊賞地點了一下頭，“人物代表作畫人的自我認知，頭部巨大，比例失調(diào)，沒有頸部和軀干，就是沒有‘主心骨’，不是一個完整的‘人’的形象。盧酬志能刻畫手指，卻沒有刻畫一個正常活人必須有的頸部和軀干，這是自我軀體印象喪失的反應，說明他--毫無理智可言。他囚禁盧律明時也處于這種狀態(tài)，這種行為，是他內(nèi)心攻擊**大爆發(fā)的結(jié)果。”

隨即，他播放了一段音頻，看向祝瑾年，“這是我們離開看守所后，小志和獄警的一段對話--”

祝瑾年一怔，和大家一樣，都沉下心注意聽，生怕漏掉一個字。

“我爸爸非常厲害，他會七十二變，但他沒有告訴我他會變成什么，我是他兒子，我都知道。那個女的是他的眼睛，她來看我就是他來看我，他以為我不知道。爸爸！我看到你的眼睛，我還能看到你的手，你的嘴，還有你！我爸爸分散開了，分得很開，他要監(jiān)視我，就要變成很多人、還把自己分成很多塊……”

之前在祝瑾年心里一直聯(lián)系不上的兩個點忽然接上了，小志是不是每發(fā)現(xiàn)爸爸變成一個東西或者一個人，都會畫一筆，用‘正’來計數(shù)？祝瑾年想起小志的朋友說，他們一起打球時，小志總是忽然以“我爸來找我”為理由匆匆回家，或許，幷不是盧律明跑到學校去找他，而是他看到了“爸爸”。

這種場景，光想像一下就覺得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