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放學(xué)兩小時內(nèi)必失聯(lián),睡覺啦。最近我常常半夜起夜還看亮著,一戳還在線?!?/p>
王茍聞言小聲問,“你半夜總起夜嗎?”
車明︰“……?”
“可能得去看看。”王茍一臉憂心,“反正我們村里人是這樣的,誰家男娃半夜總起夜,村里人會傳,說——啊啊啊你踩我腳了!”
于扉沉嘆一口氣,“最近是有點心煩,不下午打場球吧,2v2。”
“行?!避嚸饕豢诖饝?yīng),“陪你打球行,提前說好,讓著我。”
于扉皺眉,“你還不臉了?”
車明理直氣壯︰“不啊。”
一桌人都倒了,謝瀾也沒忍住。
下午的生課價比很高,老師是從生必修一開始講,而且謝瀾生比想象中簡單,只記住那些詞,剩下的東西都非常好理解。
快下課時,小群里突然震了起來。
- rjjsd︰我買‘藥’了,正往回走,十分鐘。
- 戴佑︰好的,我們還在原。
- rjjsd︰你們打電了嗎?
- 車明︰打了,媽在路上。
- rjjsd︰/ok
謝瀾有點懵,問︰怎么了?
很快車明就回復(fù)︰可憐的鯡魚同學(xué)把腳崴了,崴得還不輕,人基本不能了。
謝瀾正懵著,竇晟就在群里了一句︰ankle twitst(腳腕扭傷)
謝瀾這才懂了︰傷成什么樣?
車明了張照片。
才崴沒一會,腳腕已經(jīng)通紅一片,腫得離譜。
謝瀾問︰小‘操’場么?我下課馬上過去。
竇晟回︰沒那么急,等媽來接回去就行了,我先買‘藥’給噴一噴止個疼,你上你的課。
于扉自己也在群里了個嗯。
謝瀾趕小‘操’場時,竇晟們還在,于扉媽媽剛剛了,學(xué)校保安也在旁邊。
于扉坐在上有些有氣無力,“唉,搞那么大陣仗干嘛啊,我讓車明們攙我校門口就好了。”
于扉媽媽手搭在頭上,蹲下輕輕碰了碰腳腕腫起的方,“媽媽不放心,扭傷不能‘亂’動,你先噴上‘藥’緩一緩,然后我們慢慢挪出去?!?/p>
于扉和媽媽得非常像,氣質(zhì)完全是兩個極端。媽媽外表嬌小柔弱,說慢聲細(xì)語,語氣也很溫柔。
“阿姨,應(yīng)該沒大事?!避嚸髟谝慌哉f,“我們剛才幫試了試,應(yīng)該就是扭傷,骨頭好好的,你不放心就領(lǐng)去拍個片,白‘藥’已經(jīng)給噴了?!?/p>
于扉媽媽起來,“謝謝你,你們幾個都在啊?”
“嗯,一起打球來著?!?/p>
竇晟了謝瀾,過來低聲︰“沒事了?!?/p>
謝瀾瞟著于扉的腳腕,“好像比剛才照片里更腫了?!?/p>
竇晟嗯一聲,“肯定繼續(xù)一會的,等會媽就帶去醫(yī)院了?!?/p>
于扉的媽媽應(yīng)該是從家里趕過來,外套沒顧上穿,只批了一條羊絨披肩。駝‘色’的披肩包裹住嬌小的身材,披散在后背,蹲著仔細(xì)檢查于扉的腳腕。
謝瀾看著,心里很突兀沉了一下——
和肖浪靜的氣質(zhì)非常像,溫柔內(nèi)斂,說聲很柔又很穩(wěn)重,讓人不自覺想依賴。穿衣風(fēng)格也很相似,肖浪靜最后那段時間就不穿病號服了,讓謝瀾從家里拿了自己的衣服來,每天就是這樣一件薄絨衫加條披肩,坐在床上看書看電影。
于扉坐著等‘藥’效緩釋,媽媽還在一下一下‘摸’著的頭。
“別‘摸’了,媽,‘摸’禿了。”于扉有點抹不開面說,“我都快高三了,這么多同學(xué)在這呢?!?/p>
于扉媽媽︰“我想‘摸’就‘摸’,你管我呢?!?/p>
是這樣說,還是收手,拿起旁邊的‘藥’仔細(xì)讀說明書。
許久,嘆聲氣︰“兒,打個球也能崴腳,最近怎么回事啊,媽媽怎么覺得你心神不寧的。”
于扉臊眉耷眼瞅著自己腳腕上的大鼓包,“心煩?!?/p>
“你天天心煩?!庇陟閶寢専o奈︰“從生下你你就心煩,就沒見你樂呵過。”
旁邊車明和王茍用瘋狂打?qū)Ψ絹肀?,戴佑也一直勾著唇角,彎腰收拾著上散‘亂’的那些‘藥’盒說明書什么的。
許久,于扉說,“好像沒那么疼了,在走吧?車開在哪了?”
“就在外頭,保安小哥盡量讓我往里開了,謝謝啊?!庇陟閶寢尭屑_保安了,在車明架著于扉起身的時候,立刻托住了于扉另一側(cè)身體。
女人看起來瘦瘦小小,扶著兒時卻很穩(wěn)。
“去離家近那家醫(yī)院吧,你們學(xué)校附近這個骨科不太行。”細(xì)聲詢問于扉的意見。
于扉在媽媽面前挺乖,“都行,噴了‘藥’暫時沒那么疼了?!?/p>
車明回頭︰“你們別跟著了,我跟阿姨把弄出去?!?/p>
竇晟點頭叮囑︰“小心點,看腳下?!?/p>
“知了?!?/p>
三人慢慢吞吞往外挪,戴佑嘆口氣,“鯡魚最近是有點暴躁啊,剛才打球也帶著火,咱們四個打球,沖那么猛干什么?!?/p>
王茍搖搖頭,“不懂。咱把這個桿給食堂送回去吧?”
“哦對,忘了。”戴佑說著隨手抄起旁邊的不銹鋼管往食堂走去,王茍在后頭跟上。
等人走了,謝瀾才悶聲問︰“拿那根桿干什么?”
竇晟無語,“我也不知,買‘藥’回來就看見有了,估計車明那個瓜皮想給于扉diy個拐杖?!?/p>
“哦?!?/p>
謝瀾轉(zhuǎn)身往校門的方向走,“回家吧?!?/p>
于扉們?nèi)齻€還在前面不遠(yuǎn)處,這會有點起風(fēng),林蔭路上的梧桐葉沙沙響著,遠(yuǎn)處于扉媽媽被風(fēng)吹起,用一只手不斷扶著頭,不叫絲被風(fēng)吹著打兒的臉。
趙文瑛其實也很溫柔,的溫柔是藏在嘮叨和吐槽之下的,而且經(jīng)常出差,碰面很少,不像于扉媽媽這樣,從各個方面都讓謝瀾一瞬間就想起那個人。
謝瀾走著走著又突然想,戴佑提過媽媽是初中教師,王茍媽媽在鄉(xiāng)下開小賣部,車明媽媽在外打工,也常常郵東西回來。
其實,只有……
又一陣風(fēng)迎面而起,一片鮮亮亮的葉被風(fēng)卷著,卷謝瀾面前,在空中打著旋飛舞。
竇晟嫻熟伸手抓住那片樹葉,“趙文瑛女士回來了?!?/p>
謝瀾停步,偏過頭看著,“在嗎?”
“剛剛給我消息?!备]晟晃了晃手機(jī),“喊我們回家吃飯,還問你吃不吃番茄火鍋?!?/p>
謝瀾頓了頓,“是用番茄下火鍋?”
竇晟搖頭,“番茄只是底料,你等會就知了,不辣的,特別好吃?!?/p>
“好?!敝x瀾說。抬起頭,無聲深吸一口氣。
兩人安靜走了一會,直于扉和媽媽的身影在校門口消失了。
“我好像從這個風(fēng)里嗅了某人心里酸酸的。”竇晟忽然低聲說。
謝瀾愣了下,“什么?”
竇晟沒立即吭聲,過一會才說,“我看過肖阿姨年輕時和我媽的合照,確實和鯡魚媽媽氣質(zhì)有點像?!?/p>
謝瀾嗯了聲,想車明常掛在嘴邊的一句,淡淡重復(fù)︰“是的,我檸檬了?!?/p>
竇晟在一旁噗了出來。
的聲很輕,低低的,好像能讓空氣中的沉重消失一些。
謝瀾和并肩走著,又過了一會停步低聲說,“已經(jīng)離開這么久了,其實我早就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只是有時候,會很忽然想起,逃不掉。”
眼底有些熱,于是謝瀾看著前方?jīng)]有回頭。
竇晟捏著那枚梧桐葉的葉梗,放在眼前,輕輕旋轉(zhuǎn)。
鮮亮的綠葉上,葉脈紋路非常清晰,在陽光下綠得通透,仿佛能看見綠葉的生命在流淌。
“你是想哭可以在哭,我勉強(qiáng)裝作看不見的樣?!备]晟說,“用這片葉給你遮一下?!?/p>
一片葉能遮什么。
謝瀾接過那片梧桐葉,葉梗上還留有竇晟指尖的溫度,觸碰上去會有一瞬間的恍惚,像是勾了竇晟的手指。
垂眸看著葉脈,“我只是會有些遺憾。最后那天我很慌,一直在哭,忘記了好好和說聲再見。那聲再見是在葬禮上說的,已經(jīng)離開了,不知還能不能聽見?!?/p>
竇晟沒吭聲,不知從哪又‘摸’了一片葉出來,比剛才那片稍微黃一些,也一起放在謝瀾手心。
許久,竇晟才低聲說,“你看過一個童么?!?/p>
“嗯?”
竇晟抬手‘摸’了‘摸’的頭,“只一個人還停留在活著的人的記憶中,就不曾真正離開?!?/p>
“所以,只你還想,就會一直在。”
風(fēng)把竇晟的聲音吹得有些淡。
謝瀾聽見了,眸光微動,捏著那兩片一綠一黃的葉,在梧桐樹下對著竇晟有片刻的怔忡。
陽光透過梧桐樹的樹葉縫隙,在竇晟白得亮眼的外套上投下一片片淡金‘色’的光斑。讓謝瀾冷不丁想起那天在南巷小院的晚上,竇晟念的那句詩,又想起兩年前在醫(yī)院里,那些絮絮的叮嚀。
最后那天,確實忘記了好好說聲再見。
一直拉著的手說,我會想你的,說了很多很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