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竇晟?”雜毛三號問,“是你找雷子麻煩?”
竇晟立在原地,“雷子是哪個,寸頭,還是長毛?”
原來他也是這么區(qū)分那兩個的,謝瀾忍不住在心說好巧。
雜毛二號嚷道︰“你管那么多干球,今天在這劃下道,把該清的清了?!?/p>
竇晟琢磨了一會,“是寸頭吧?”
雜毛一號聞言在煙霧后瞇了瞇眼,“你在英中見過我們?”
竇晟淡淡道︰“沒。只是想起那天一直是長毛在表演,說不定話少的反而會事后報復?!?/p>
謝瀾靈光一閃,下意識問︰“會咬人的狗不叫?”
“對。”竇晟有點被驚艷到了,“這句都會,可以啊。”
“操?!?/p>
雜毛一號把煙摔了,“永平街出的那個人呢?”
“說是快到了。”雜毛二號不耐煩地使勁踢著右腳,仿佛腳腕上趴了只癩皮狗,著急把它甩下去,也可能只是單純患上了右足多動癥。
“不等了,干吧?!彪s毛一號把地上的煙頭踩滅,挽起袖子,露出大臂上結(jié)實的肌肉。
謝瀾正在心里衡量這幾個兇神惡煞的大概是什么水平,會不會展露出電影里的中國功夫,余光就瞟見竇晟蹲下在地上撈了一把,隨手掂起塊不太規(guī)則的木板。
不知是哪個廢舊平房拆遷時留下的裝修費料,木板上全是木刺,謝瀾看著竇晟把它握在手心里掂著,忽然覺得有點不爽。
或許也不是不爽,只是有點說不清,用英語都說不清的那種。
對面三個沖上來,竇晟用空著的那只手扯住其中一個脖領子,把人硬生生從謝瀾那個方向拽到自己面前,另一手的木板直接飛出去,在空中咻咻旋轉(zhuǎn)了幾周,沉悶地砸中另一個的肩。
木板掉在地上,轉(zhuǎn)而被于扉撿了。于扉跟平時的頹喪樣比簡直換了個人,滿臉寫著暴躁,他不耐煩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胳膊猛地一揚,精瘦的手臂上肌肉突起,像是魂斗羅里的小人開啟狂暴模式,一通霹靂連招,拿著木板猛抽。
謝瀾有點看呆,萬萬沒想到法斗……不是,于扉不頹的時候是這樣,覺得有點厲害。
車子明只管死勁拉著他的胳膊往旁邊拽,哆嗦道︰“這仨真正的社會人啊,臥槽,那寸頭打哪認識的這幫人?!”
謝瀾看著場上的局勢,感覺兩方半斤八兩,甚至有可能是自己這邊強勢,主要于扉真的很能打,且越打越猛,速度和力量不斷突破,平時有多困,此時就有多狂躁。
“于扉是不是學過什么?”
“啊。”車子明說,“他好像說過自己接近散打七段水平,江湖小青龍?!?/p>
“……”
雖然聽不懂,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沒多久,于扉抓緊機會一記轉(zhuǎn)身掃腿掃倒雜毛二號,木板照著小腿肚狠狠一抽,二號當場倒地抱著小腿痛苦翻滾。
三號也被竇晟打趴下了,一號喘著粗氣往后退了兩步,死死瞪著于扉。
謝瀾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沒占到便宜,但又不走,結(jié)合剛才他們說的話,很難不讓人想到還有后手。
謝瀾正猶豫著要不要喊竇晟他們跑吧,就聽見了身后的腳步聲。
有些不緊不慢不情不愿,不像是趕著來打架的。
謝瀾一回頭,來人抬眸,視線相撞,他們都是一愣。
車子明驚呼,“我勒個大草,你跟他們扯上了?”
陳舸。
竇晟和于扉也明顯愣了下,竇晟握著木板的手垂下來,蹙眉盯著陳舸。
這是謝瀾第一次在竇晟眼中感受到這么強烈的負面情緒,哪怕是昨天在職工廁所,他都是淡然的,不像此刻看起來很平靜,但平靜下卻壓抑著一股兇意。
“走?!备]晟用木板尖指了指陳舸︰“離開這,我當沒看見你?!?/p>
陳舸脫出愣怔的狀態(tài),哼笑一聲,“真是高風亮節(jié)的四班人?!?/p>
“你他媽也是四班的!”車子明吼道︰“還沒走呢!”
“我不是四班的。”陳舸聲音很低,“早就不是了?!?/p>
話音剛落,他忽然犀利地抬起頭,也幾乎在同時,竇晟下意識拉著謝瀾往旁邊一閃,陳舸從幾米外沖過來一個飛踢,踢掉了他們身后攮來的刀。
于扉罵了一聲,回身左手擋抓,右肩頂住雜毛右肩,夾著他的右臂向左后一個轉(zhuǎn)體,把人過肩摔掄了出去。
人體砸地發(fā)出沉悶的聲響,長毛失聲了半天才緩過來,指著陳舸怒道︰“永平街就送你這種垃圾過來輪崗?”
輪崗,這詞謝瀾第一次聽,又長知識了。
陳舸頓頓,“永什么街?不認識,沒聽過,我是路過的?!?/p>
“你他媽少裝蒜!你叫什么?”
遠處幾分鐘前被打倒就一直沒站起來的另一個喊,“好像叫陳什么!”
竇晟說,“陳秀杰。英中高二四班,歡迎來挑,記住了?!?/p>
謝瀾︰“?”
陳舸︰“……”
雜毛一號和同伴們交換眼神,達成了某種共識。
“……操。你們給我等著,還有你,永平街陳秀杰,這帳我還要跟你們街老大算?!?/p>
話放得越狠,人跑得越快,沒一會功夫連影都沒了。
車子明深吸一口氣,“還好今天鯡魚在,不然咱們要涼?!?/p>
“嗯?!备]晟把木板往旁邊地上一扔,在清脆的擊地聲中看了陳舸一眼,“也還好道上來輪崗的打手叛變了。”
陳舸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仍然垂眸看著遠處地面,停頓片刻,轉(zhuǎn)身往來時的方向走了。
“你把話說清楚!”車子明跟點了根炮仗似的,立刻就要沖上去。
然而竇晟伸手把他攔住了,轉(zhuǎn)頭看著陳舸身影消失,許久,低低說了句算了。
“你幫不了他?!彼暤扩U“有些事,沒人能幫忙?!?/p>
于扉眼中的暴戾收斂,又變回有點頹又有點困的萎靡不振的樣子,猶豫了一下,抬手拍拍竇晟的肩。
車子明嘆氣,“話是這么說,但你不也說當初走出來是受了什么人的鼓舞嗎?”
“不能比?!备]晟低聲道︰“我的事和他的性質(zhì)就不一樣。”
謝瀾側(cè)過頭看著他。
他們又在打啞謎了,或許因為他剛剛認識他們兩天,也或許只是單純因為他中文水平不好,他常常猜不透這些啞謎。
他只是覺得,夜色沉郁下,竇晟的側(cè)臉顯得有些過于冷清。
但竇晟很快就收起那絲寂靜的氣質(zhì),回頭瞟他一眼,正要說什么,視線不經(jīng)意落在他挽起的袖子上,忽然皺眉。
“你挨了一下?什么時候?”他過來拉起謝瀾的手腕,輕輕戳了戳胳膊上那兩道微腫的檁子,長嘶一聲,“完了啊,趙文瑛女士還不得廢了我?!?/p>
謝瀾沉默。
他默默看了車子明一眼,車子明當場在竇晟背后雙手合十求饒。
該不該告訴竇晟,這兩道檁子是車子明太害怕了給他摳出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