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上來說, 相親那次不算是郁寧和陸倦的第一次見面。
兩年之前,易今曾經(jīng)偷偷逃學(xué)跑去tvt青訓(xùn)營報名,甚至還給自己買了張假、身份證, 告訴tvt的人他已經(jīng)成年了。
易今打游戲的技術(shù)確實還算不錯,那次還真的被他進了青訓(xùn)營。
但是沒幾天,也不知道tvt青訓(xùn)營的負責(zé)人怎么發(fā)現(xiàn)易今的真實年紀的,當即就給家長打了電話接他回家。
易今是住宿生, 又是偷偷逃課的, 易洮和他媽媽都不知道這事兒。
易今也怕被他們知道了,當時緊急聯(lián)絡(luò)人上填的還是郁寧的電話。
郁寧到現(xiàn)在都記得清清楚楚, 去接易今的那天傍晚下了很大的雨,基地又不允許出租車進, 他就只能走進去。
到青訓(xùn)營那幢樓的時候, 易今正蹲在大門口哭。
一個十五歲的大男孩兒, 就蹲在大門口, 旁邊站著青訓(xùn)營的負責(zé)人, 一臉手足無措地拿著包餐巾紙想遞給他。
雨聲甚至蓋過了易今非常夸張的哭聲,只能隱隱聽到一點點。
看見郁寧, 負責(zé)人就跟看見救世主一樣,“來了就好來了就好?!?/p>
“我們也不是說不想收你弟弟,確實是年紀太小了。”
郁寧收了傘, 朝負責(zé)人笑了笑。
十八歲的郁寧, 看起來比現(xiàn)在還嫩了點兒, 和易今看上去,依然他像弟弟。
那個負責(zé)人估計本來還沒看清郁寧的長相,等郁寧人到了面前,郁寧看見他神色很明顯扭曲了一下, 低頭看向易今,語調(diào)怪異,“你這是喊了你弟弟來接你?兩個未成年不太好吧?”
郁寧:“……”
原本還在嚎啕大哭的易今立馬跳了起來,“什么弟弟!這是我哥!他成年了!嗚嗚嗚你說我長得老!”
負責(zé)人也十分尷尬地道歉。
郁寧只說沒事,又謝謝他們幫忙照顧了易今那么久。
便拎著易今走了。
郁寧也沒有責(zé)罵易今,只是看他哭成這副模樣,有點想笑,又不得不憋住,省得傷了十五歲大男生脆弱的心靈。
走的時候,易今還一步三回頭,分外不舍。
見他這副模樣,郁寧只能憋著笑哄騙他,“等你成年了,你還可以來試試。”
但郁寧知道,這大概是易今唯一一次機會,始于沖動的青春期,也會終于逐漸成長的年紀。
易今自己大概也是明白的,即使是現(xiàn)在時不時地提起自己想要去打職業(yè),但是也沒有像從前那樣,偷偷跑出去。
如今每次易今都會在郁寧面前提,因為他自己知道,郁寧肯定會阻止他。
大雨漸漸澆熄了少年的夢想。
郁寧和易今撐著兩把傘,沉默地朝門口走。
剛剛走到基地大門口的時候,便看見有個男生從一輛黑色的轎車上下來。
男生穿著tvt的隊服,隊服松松垮垮的,遮不住男生優(yōu)越的身形,他眉眼很漂亮,只是表情十分冷淡,仿佛全天下都欠了他什么錢一樣。
那會兒因為易今的關(guān)系,郁寧也有關(guān)注過職業(yè)比賽,隱隱記得這個人叫陸倦,是tvt的選手。
這個時間的tvt,還沒有名聲大噪。
陸倦從車上下來,也沒有撐傘,也沒有拿著傘,而送他過來的人,似乎根本就不關(guān)心他這副模樣,甚至一句話都沒說,車子就揚長而去。
雨太大,沒一會兒,陸倦身上就被淋濕了。
但他依然沒有沖進去,而是慢吞吞地走著。
和郁寧擦肩而過的時候,他也沒有注意到旁邊有人。
但是郁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因為……他是彎的吧,又對陸倦這種長相的男生沒多少抵抗力,鬼使神差地,他伸了手,把傘撐到了陸倦頭上。
陸倦被擋住了去路,也被擋住了雨。
他停下腳步,微微偏過頭。
神色依舊冷淡地看著自己面前的男生,眼神里多了點詢問的意思,也略有些不耐煩。
郁寧的長相確實不像是成年了,他還喜歡穿白襯衫,活脫脫就是高中生,可能還是高一的那種。
就是那一瞬間,郁寧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即使是冷著臉,陸倦那雙漂亮的眼睛看人的時候,也有點迷人。
郁寧一時間緊張起來,“別淋雨了,傘給你?!?/p>
說著,他把傘往陸倦手里一塞,兩人的手微妙地碰了一下。
陸倦的手冰涼,還有點濕。
郁寧愣了一下,迅速地收回手,然后自己躲進易今的傘底,一句話都沒有再說,就扯著易今跑了。
也沒注意對方到底是什么神情。
照現(xiàn)在陸倦的性格來看,郁寧覺得,那時候陸倦可能在心里想:這人是不是傻子。
“哥,我們跑啥啊!你知道那是誰嗎!那是陸倦唉!我就是想成為陸倦那樣的選手!”
“他很厲害的!很強很強!”
易今剛剛倒是識相地沒說話,就是人一走,就開始可勁兒地興奮,完全看不出來,他剛剛還是那個蹲在門口大哭的小屁孩。
郁寧被他說得忍無可忍,“怕你被人家超神的技術(shù)打擊?!?/p>
易今瞬間就沉默了。
郁寧記得,那天之前的一次比賽,tvt好像打得不算太好,受到了不少網(wǎng)友的攻擊。
網(wǎng)上的言論幾乎都是在攻擊陸倦的。
他那時候其實也想過,送陸倦回來的人是誰?陸倦為什么會是那樣的神色?
但是時間久了,他就漸漸把這件事忘記了,他是個不太愿意想太多的人。
就是有一次下雨,他發(fā)現(xiàn)奶奶給自己買的那把帶著小雛菊的傘沒有了。
后來兩個人相親的時候,郁寧又想起了兩年前的這件事,但是他覺得,陸倦肯定是不記得自己了,那他就當沒見過。
不然,兩個人只會更加尷尬吧?
不過現(xiàn)在,被陸倦這么一提,他又勾起了之前的回憶。
甚至隱隱想,那天,是不是陸倦的父母送他過來的?
送他過來卻不給他傘。
這樣看來,陸倦好像是真的有點兒可憐。
大概是聽他好一會兒沒說話,陸倦淡淡出了聲,“你不想去也沒事的,我就是說說?!?/p>
語氣又冷淡了,仿佛剛剛那個可憐兮兮的人不是他一樣。
郁寧脫口而出,“我想去看的?!?/p>
“周末回老家的時候,你把票帶過來可以嗎?”
“你可以多給我?guī)讖?,我問問我舍友去不去,這票還挺難搶的,他們估計會挺開心,我們一起去現(xiàn)場給你加油?!?/p>
事實上,舍友都不喜歡看比賽。
郁寧這樣說,也只是想撫慰一下陸倦好像有些難受的心情。
陸倦的唇角原本往上揚了一下,但是聽見郁寧下一秒的話,又瞬間垮了下去。
他嗯了聲,“你也沒必要勉強,反正我習(xí)慣了?!?/p>
“沒有勉強?!庇魧幝牫鏊Z氣里的失落,頓了頓,“……我還挺喜歡看比賽的?!?/p>
這也不是假話,就是不太喜歡看現(xiàn)場就對了。
陸倦很平靜:“哦,那我到時候帶給你?!?/p>
郁寧:“好,謝謝陸倦哥?!?/p>
聽見郁寧的話,陸倦努力不讓自己的唇角往上,免得語氣出了什么問題。
掛斷語音電話之后,陸倦盯著手機上的照片看了一會兒。
動了動手指,設(shè)置成了手機背景。
粉色發(fā)箍,確實很可愛。
尤其是戴著粉色發(fā)箍的郁寧,更加可愛。
如果耳朵上的q版圖案是他自己的,那就更可愛了。
陸倦瞇了瞇眼,又兀自笑了一會兒,幸好經(jīng)理他們不在,否則又會以為他在發(fā)什么瘋。
等情緒穩(wěn)定下來,陸倦又給徐酩打了個電話。
大晚上接到陸倦電話的徐酩還挺詫異的,“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說?”
陸倦:“哦,問你要幾張季后賽的門票?!?/p>
徐酩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啥玩意兒?你要這個干嘛?怎么了,你愿意讓你爸媽到現(xiàn)場看比賽了?”
“我早就說過了,什么不讓家屬看比賽,都是瞎扯,怎么就會影響比賽心情了?那我也給其他人備點?主辦方給的還挺多的,我終于不用掛網(wǎng)上賣了……”
“話怎么這么多?”陸倦輕嘖,“不是給我爸媽的。”
徐酩???了聲,“那是給誰???你哥?你弟?你不是說他們就喜歡看網(wǎng)絡(luò)直播嗎?”
“不是?!?/p>
“你廢話怎么這么多?其他人的沒必要,你繼續(xù)掛著賣點錢?!?/p>
被他這么不耐煩的語氣一說,徐酩沉默了一會兒,“你不會是給那個誰吧?”
靠?
這就送上票了?
媽的,這要是讓陸倦爸媽知道得多心酸啊?
這兩人老問他能不能在現(xiàn)場掛橫幅慶祝兒子奪冠呢。
陸倦愣是半點機會都不給。
徐酩正感慨著世態(tài)炎涼,陸倦就應(yīng)了聲,然后非常利索地掛斷了電話。
一點再給他bb的機會都不給。
徐酩:“……”這就是戀愛中的男人嗎?
那他還是繼續(xù)賭陸倦追不到吧。
但是電話掛斷沒多久,陸倦再次給他打了電話。
徐酩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陸倦就語氣平靜地問他,“我們戰(zhàn)隊的周邊什么時候出新的?”
話題一下子繞這么遠,徐酩的思維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你干嘛突然關(guān)心這個?”
陸倦掀起眼皮看了眼電腦屏幕上郁寧的照片。
耳朵上的q版圖案越發(fā)不順眼。
“沒什么,問問你有沒有出發(fā)箍的想法?!?/p>
“啥玩意兒?發(fā)箍?什么發(fā)箍?”徐酩被他說得一頭霧水。
“粉色兔耳朵發(fā)箍?!标懢氲恼Z氣特別一本正經(jīng),但是說出口的東西就不那么正經(jīng)。
徐酩:“……”
“晚安,我大概夢游了?!?/p>
徐酩說完,啪嗒一下掛了電話。
陸倦之前不是最煩什么周邊?
還粉色?
不是他夢游就是陸倦夢游了。
陸倦聽著電話里的盲音,不怎么愉悅地嘖了聲。
但也沒再重新給徐酩打過去。
周六早上六點多。
tvt戰(zhàn)隊基地,南北熬了一晚上的夜,去廚房里搜刮了一點昨天吃剩下來的東西,正一步一晃瞇著眼往樓上走。
陳孑已經(jīng)熬不住了,直接趴在電腦桌上睡了過去。
因為陳孑之前情況不穩(wěn)定的問題,臨近季后賽,這孩子死活不愿意去睡覺,大晚上都要訓(xùn)練。
前兩天是隊長陪著他一起,這兩天輪到他陪著,再怎么說,大家都是一個團隊,不可能讓陳孑一個人單獨熬夜。
就是昨天隊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訓(xùn)練賽剛結(jié)束,時間還沒到十二點,就直接上樓睡覺了。
南北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朝樓上走。
剛走到拐角處,就又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閉著眼睛。
他一定是太困了,出現(xiàn)了幻覺。
為什么早上六點多,隊長會穿戴整齊地出現(xiàn)在樓梯口?
“去哪兒?”陸倦抬了下眼皮。
許久沒有起這么早,潛意識里他還是有點困。
但是,精神卻比較振奮。
南北腳步一頓,慢吞吞背過身,一臉震驚,“隊長,你怎么這么早啊?早起鍛煉嗎?”
陸倦垂著眼,“不鍛煉。”
南北:“……”穿成這副衣冠禽獸的模樣也不怎么像是去晨跑鍛煉的。
“那是……繼承家產(chǎn)去了?”
陸倦的臉色一頓,南北覺得他可能下一秒要罵自己了,但是他硬生生又閉上了嘴,唇角微微往上勾起,如果隊長這副表情再戴上一副金絲邊眼鏡,大概就是真的衣冠禽獸了。
“不是?!标懢氲恼Z氣非常平靜,沒有一點點兒嘲諷的意思。
南北哦了聲,沒了探究的想法。
反正隊長去做什么都是對的。
他現(xiàn)在好困,只想睡覺。
偏偏陸倦似乎不怎么想讓他好好休息,擦肩而過的時候,陸倦輕描淡寫,“去見家長?!?/p>
南北:“???”
他一定是太困了幻聽了吧。
郁寧和陸倦定的是九點半在車站見,車票買的是十點的,為了防止意外,還提早了一個半小時。
“記得給我多帶點外婆腌的菜啊!學(xué)校食堂那個菜我實在是吃不下去?!彼握滓荒樌б獾乜吭谏嘲l(fā)上,但還是不停地叮囑正在換鞋子準備出門的郁寧。
郁寧回頭,“這是你第三次念叨了,知道了,周一學(xué)校見。”
學(xué)校馬上開學(xué),今天他回老家,宋兆也要回學(xué)校宿舍整理一下了。
宋兆一臉壯漢柔情臉地盯著郁寧,剛想說寶丁你最好了。
就聽見郁寧非常無情的聲音:“對了,走之前把家里打掃干凈?!?/p>
宋兆:“……”
郁寧到車站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九點半。
周末的車站人多,連公交車都很擠,一路過來,郁寧覺得自己出門之前吃的暈車藥根本沒有什么屁用。
他在門口找了一會兒,沒發(fā)現(xiàn)陸倦的身影,還是給對方發(fā)了條信息問他到了沒有。
陸倦倒是秒回:[到了,肯德基門口]
也許是因為陸倦的長相實在是太過出眾,即使是戴著口罩,郁寧穿過人群過去,還是一眼就看見坐在那兒背靠在椅子上的人。
對方穿了身十分合身的黑色正裝,頗有幾分精英的模樣。
黑色口罩遮住了他下半張臉,陸倦的眉眼緊緊蹙在一起,好像是等得十分不耐煩。
而旁邊有幾個女生似乎是在偷偷討論他,湊在一起朝著他的地方時不時地看一眼。
郁寧的腳步一頓,輕笑了聲。
怕還出現(xiàn)之前被偷拍的事情,他也戴了口罩,不過比起陸倦,他就只剩下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郁寧沒有直接走過去,而是先給陸倦發(fā)了消息。
流淚寧寧頭:[到了,看見你了陸倦哥,我先去取票]
他發(fā)完,看見原本仰靠在那里的人眉眼一松,低頭看了下手機,隨后姿勢隨意地敲了幾下手機屏幕。
陸倦:[嗯]
郁寧又笑了聲。
他以前總覺得,陸倦這樣的人,應(yīng)該是在神壇上方的,他高傲又有高傲的資本。
但是今天,在擁擠的車站,對方擠在一群人中間,雖然神色不太好看,但是莫名好像比以前更加親近了點。
等郁寧轉(zhuǎn)身去取票口的時候,陸倦才有所感悟地抬頭。
對上郁寧的背影,他眉頭逐漸松展開。
總算是來了。
他坐在這兒兩個小時。
差點睡著。
雖然他不在意別人的眼神,但是旁邊時不時有人停下來看他,看得他煩。
仿佛是嘲笑他是等不到人的傻逼一樣。
郁寧取完票回來,便和陸倦順利匯合,正巧,廣播通知他們這車開始檢票上車。
“陸倦哥,身份證帶了嗎?”郁寧捏著兩張票,微微偏頭問走在自己身側(cè)的人。
上次兩人相親時候的見面,已經(jīng)隔了很久了。
即使是在微信上聊過,但依然有些不自在。
導(dǎo)致這聲陸倦哥卡在喉嚨口好一會兒,才喊出口。
陸倦比郁寧高出不少,站在郁寧身邊,需要垂下眼去看他。
聽見郁寧這樣問,陸倦看了郁寧的耳朵一眼。
和視頻里一樣的。
耳朵有點點紅。
他不自覺勾了勾唇角,“帶了?!?/p>
郁寧哦了聲,松了口氣,他還怕陸倦給忘了,畢竟他之前叮囑對方的時候,對方的態(tài)度分外敷衍,只有非常簡單的哦字。
“那你把身份證給我,我把票一起給檢票員吧。”
郁寧說著,朝陸倦伸出了右手。
郁寧的手指也細,又細又白,骨節(jié)又分明,能讓人一看就知道是男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