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丹青圣手平生只畫美人,點(diǎn)翠又說:“那他來京城,肯定是要求見公子的,畢竟公子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呢?!?/p>
江念笑著搖搖頭,“他說不定瞧不上我?!?/p>
公子確實(shí)一眼過去只是清秀,又略顯寡淡,點(diǎn)翠當(dāng)年還為此失望過,覺得這個第一美人名不符其實(shí),不過在府上姐姐們的指點(diǎn)下,她就懂了的。
點(diǎn)翠有樣學(xué)樣道:“公子這是骨相美,需要有審美情趣才能欣賞,他若瞧不上,便是他審美不行?!?/p>
江念只是笑,倒也沒再說什么,點(diǎn)翠還要說什么,余光忽而瞥見一個少年。
淡色的衣衫,及腰的帷帽。
似是起了風(fēng),垂下的鮫綃被掀起幾分,少年露出來的那半張臉,當(dāng)真是仙姿玉容。
點(diǎn)翠愣住了。
好美啊。
不,不行。
他與二公子相處了這么久,審美情趣怎么還會如此低級,喜歡這種膚淺的、外露的美色呢?
點(diǎn)翠在心里掙扎不已。
可是他真的好美啊。
而且……怎么還有點(diǎn)眼熟?
點(diǎn)翠心里疑慮不已,還想扭頭再看,但少年的面容已然掩入了輕紗之下,她落了個空,心里頗是遺憾。
而在這個時候,江念也進(jìn)入了書肆。
“侯爺?”
他看見安平侯,驚詫地喚了一聲,安平侯扭過頭來,勉強(qiáng)一笑,“小念,你怎么來了?”
江念回答:“得了本古籍,聽說這間書肆有不少藏書,想來換閱。”
安平侯點(diǎn)頭,“本侯先走了?!?/p>
江念遲疑片刻,到底沒叫住他,只是一笑,“好,路上慢一點(diǎn)?!?/p>
安平侯大步離去,江念則找到書肆的掌柜,向他說明來意,“這套古籍可否與書肆換閱其他的古籍?”
掌柜的低頭看看,是《鹿泉經(jīng)注解》,他擺擺手,“這一套書我們先生有抄本,若還有別的古籍,再來換閱吧。”
江念只好無奈地應(yīng)下來,“嗯?!?/p>
他來時親自抱著古籍,走時一無所獲了,又把古籍交給點(diǎn)翠,江念走在前面,眉頭皺得很緊。
上輩子安平侯拿的是離王的古籍。
現(xiàn)在他又該去哪里再尋一些古籍?
無論如何,樓如月,勢必要討好。
江倦坐上了馬車。
他放好茶盞,趴在桌上看。
薛放離垂眸看他幾眼,執(zhí)起茶盞,聽不出情緒地問道:“這么喜歡這只茶盞?”
江倦這回說實(shí)話了,“嗯,它好漂亮,也好難燒制?!?/p>
薛放離把玩幾下,漫不經(jīng)心道:“還不錯?!?/p>
之前不論是什么,薛放離的最高評價也只有“尚可”二字,這還是他第一次說“不錯”,江倦一聽,大方地說:“王爺你也喜歡嗎,那你收起來好了。”
薛放離動作一頓,“那你呢?”
江倦能摸到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他搖搖頭,“我沒關(guān)系的。”
薛放離沒搭腔,過了很久,他才語氣很淡地問:“你對什么都是這樣嗎?”
“嘴上說著喜歡,卻又隨手送出去。你是真的喜歡,還是只在搪塞本王?”
江倦一愣。
他當(dāng)然是真的喜歡,但是江倦也是真的物欲不高。
穿書前,他的心臟病實(shí)在太嚴(yán)重了,家里的病危通知書都可以裝訂成冊,江倦很早就接受他活不了太久的事實(shí),也很早就學(xué)會不再執(zhí)著于擁有,只要看看就夠了。
不過——
杯盞是王爺特意為他換的,他說喜歡,卻又要王爺收起來,好像確實(shí)很容易讓人誤會他其實(shí)并不喜歡。
江倦想了一下,向薛放離解釋道:“我以前身體不好……”
“我喜歡好多東西,但我再喜歡,也只能看看,因?yàn)槲也〉脜柡Φ臅r候甚至拿不動它,以后也更是拿不走它,我就覺得有和沒有,其實(shí)都差不多。”
江倦想得很開,他天性樂觀,說起這些事情也不覺得有什么,薛放離攬著他的手卻是倏地一緊。
江倦病弱,成婚那日,薛放離便已知曉,何況后來他的心疾還頻繁發(fā)作,但這卻是他第一次從江倦口中聽見只言片語。
病得拿不動,也拿不走。
薛放離嗅著少年身上那股清甜的味道,心中卻升騰起無盡的煩躁。
此時此刻,江倦還趴在桌上,帷幔也沒有取下,輕紗垂落,堆疊在手肘處,恍如云煙,他的一截皓腕若隱若現(xiàn),單薄得好似一樽琉璃美人,易折也易碎。
看了他許久,下一刻,薛放離放下杯盞,他撥開那層輕紗,又捏住了江倦的下頜,迫使他抬起頭與自己對視。
“你喜歡的,就是你的,”薛放離緩緩地說,“你拿不動,也有本王為你拿?!?/p>
頓了一下,薛放離又問他:“那只茶盞,你怕日后拿不動,不想要,那安平侯的信物呢?”
薛放離垂下眼,神色晦暗不已,“你保留著什么信物?”
“本王送的東西,你轉(zhuǎn)手就可以不要,為何安平侯的東西,你卻要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