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入南山

洛平帶了不少東西，獨自騎馬上了南山，在半山腰便看到刻著“南山寨”三個字的界碑，像模像樣的山匪風(fēng)范，不知怎么看得他有些想笑。

往前沒走多遠，就遇上攔路的南山匪，一個大漢上前一抱拳：“洛先生，我家寨主讓我倆給您帶路。”

洛平也不跟他客氣，下馬回禮道：“有勞了?！?/p>

那人不多話，牽過他的馬匹，接過大半行囊，悶著頭就往前走。

這是洛平第一次見到南山寨，本以為是個酒肉橫流匪氣頗重的地方——那就是他心目中山匪聚集地的樣子，然而眼前所見，竟是一派井然有序，數(shù)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在一起，沒有絲毫不守規(guī)矩的喧嘩打鬧，那種嚴(yán)整肅穆的氛圍，簡直堪比正規(guī)軍。

帶路的領(lǐng)著他去了一間獨棟的小屋：“洛先生，這是寨主給您安排的，您先住著，有什么需要再跟我們說。”

他說得恭敬，語氣里卻透著一絲不屑。

洛平上下打量他一番，這年輕人身形高壯膚色黝黑，眉眼中透著股傲氣，他不以為意，只微笑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p>

那人轉(zhuǎn)身就走了。

直到洛平把一切都安頓好，方晉和周棠都沒有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也沒急著去找他們，出了屋子，逮著個人詢問了寨中大夫的藥寮，便帶著從通方帶來的一些藥品物資過去了。

大夫是個年逾五旬的大爺，身邊躺著兩個病號在休息，洛平進去后，大夫立即起身相迎，看樣子很是激動：“洛先生啊……”

“趙大夫快請坐，”洛平與他招呼，“腿腳可好些了？”

“好多了好多了，讓洛先生掛心了?！壁w大夫笑呵呵的。

前陣子洛平查辦一起和靜縣的案子，救下了牽涉其中走投無路的趙大夫，出錢給他治好了冤獄中受傷的腿腳，還讓他投奔到南山來找份事做，故而趙大夫?qū)λ苁歉屑ぁ?/p>

“這兩人是怎么回事？”洛平看了看那兩名傷患。

“哦，一個是中暑，另一個是上次下山的時候讓哪家的看門狗給咬的?！?/p>

洛平點點頭，先去找那個中暑的套話，問他怎么回事。

那人說是訓(xùn)練的時候累的。

洛平問：“誰訓(xùn)練你們，怎么這樣狠？”

那人強道：“方寨主才不是狠心腸，他這樣是為了我們好，這點苦，王爺都能吃得了，我們有什么熬不住的！”

“哦？王爺也跟你們一起訓(xùn)練嗎？”

“那是當(dāng)然，王爺事務(wù)繁忙，但從來都跟我們同吃同練，現(xiàn)在也還在操練著。而且別看他還是個少年樣，上回跟大牛比拳腳，竟贏得輕輕松松呢?！?/p>

“是么？多半是你們礙于他的身份，讓著他吧?！?/p>

“我們才不做那些阿諛奉承的事！”他嗤了一聲，斜睨他，“就你們這些文人腦袋瓜里整天彎彎繞?！?/p>

洛平笑了笑也不辯解，接著問那個被狗咬了的人：“好端端的，誰家的狗那么兇惡要咬你？莫不是你對它家做了什么缺德事？”

那人兩眼一瞪：“誰缺德了！我們不過是做做樣子，才不是什么缺德的悍匪！”

洛平蹲下身看了看他被咬的胳膊，傷口愈合得很慢，看那人的臉色，似乎還在發(fā)燒：“不管怎么說，你們還是給百姓帶來麻煩了吧。說不定還是自己的父老鄉(xiāng)親，你們真下得去手么？”

“哼，你不懂就不要瞎說！王爺和寨主是一心要剿清越州山匪的，我們這是打著山匪的名號做官府做不到的事，要說良心正義，我們可比那些朝廷的走狗強多了！”

“你們來南山之前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嗎？”

“當(dāng)然知道，不過王爺和寨主嚴(yán)禁我們對外透露?！?/p>

“嗯，這我知道。”

越王府那邊的招勇榜，只有寥寥數(shù)十人登記在冊，那是給通方的官員們看的，在他們眼里，這數(shù)十人不過是越王精挑細選的侍衛(wèi)隊。而事實上，慕招勇榜之名而來的人，大多被轉(zhuǎn)移到了南山。

洛平又跟他們扯皮了一會兒，已把南山寨的事情套出了七七八八，心說方晉還真是會選人，這些青年大多直爽沒心機，像他那樣又有功夫又能忽悠的“大寨主”，鐵定能把他們收得服服貼貼。

一邊跟那個被狗咬了的傷患說著話，洛平一邊掀開他胳膊上的繃帶查看了下傷口。

犬齒印參差不齊，看起來咬得挺深。

“很疼吧？”他問。

“男子漢大丈夫，這點疼算什么！”那人揚了揚下巴，一幅瞧不起他這種文弱書生的臭脾氣。

“嗯，夠硬氣，就不知道那條狗是不是瘋狗，據(jù)說被瘋狗咬了的人，也會變瘋呢?！甭迤铰唤?jīng)心地說，“若是醫(yī)治不好，人就會變得畏光，神智不清，口水拖遝，見人就咬，最后衰竭而死……”

“你、你怎么知道，你又沒被咬過！”那人給他說得心里發(fā)怵，嘴硬道。

“誰說我沒被咬過？”洛平捋起袖子，白皙的手臂上一處淺色傷疤很是顯眼。

那時候周棠給他帶的藥膏確實很好，大部分疤痕都消下去了，只是這一處傷口實在過深，以至于最終還是留下了痕跡，為此周棠還懊惱過。

“哎？”那人愕然。夏天汗水浸漬，其實這傷疼得他快要厥過去了，只不過不想丟人，只得咬牙硬忍，他沒料到這個看著弱了吧唧的人居然也跟他受過一樣的傷痛。

殊不知，那年洛平是被幾只獵犬咬得渾身都是傷，可比他嚴(yán)重多了。

洛平道：“那年我受傷時，大夫跟我說過那種瘋病。不過你不用太過擔(dān)心，我還記得大夫給我開的方子，至少能起到一點預(yù)防作用的，你看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p>

“唔……嗯?！?/p>

洛平笑得溫和，那人驀地有點臉紅，一副想要方子又拉不下臉面的樣子。

沒等他開口，洛平已經(jīng)拿起紙筆寫下了方子，遞給趙大夫看：“應(yīng)該沒記錯，你看看有沒有什么要改動的？”

趙大夫看了看，有些訝異：“方子倒是不錯的，只是劑量太大了。洛先生，這是你用的方子？這樣猛的劑量，你被咬得多厲害？”

洛平淡笑：“不記得了?！?/p>

說話間又進來兩個病號，一個是訓(xùn)練中造成的劍傷，一個是餓暈了。

洛平給趙大夫打下手幫忙照顧著，趙大夫一開始還推托不讓，后來看他包扎煎藥很利索，而且?guī)拙湓捑湍馨呀乖甑牟』及矒嵬滋簿蜆返枚鄠€幫手。

于是洛平就在藥寮中忙活了一整天。

周棠這一天都訓(xùn)練得心不在焉。

休息時分他問方晉：“他不是今天要來的嗎？人呢？”

方晉看著被抬下去的那個餓暈的，隨口道：“人早就到了，據(jù)說在藥寮玩呢?！?/p>

“去藥寮干什么？他怎么不來看我……們訓(xùn)練？”周棠不服氣道，他本以為小夫子一到這兒就會來訓(xùn)練場看他的。

“訓(xùn)練你們是我的事，他來干什么？來看你今天是怎么練劍練到劍脫手而飛，還扎到人家大腿的么？”方晉故意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