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偽君子

前往越州的主城通方時，為了讓自己顯得更合群一點，也為了滿足蕓香對邊陲服飾的執(zhí)著，周棠一行人換上了在勾涼買的衣裝。

周棠選了一身墨玉色鑲銀邊的小長袍，襟口處的花紋華貴卻不張揚，襯得臉龐更加俊秀。他少年風(fēng)姿，策馬緩行，顧盼之間熠熠生輝，招惹得閣樓上的閨秀們探窗偷瞧，有那膽子大的，直接往下丟自己的香帕。

然而周棠對飄下來的帕子視若無睹，他眼里殘留的全是今早小夫子穿上家鄉(xiāng)服飾的模樣——那一剎那他差點沒有認(rèn)出小夫子。

看來蕓香說得對，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只有土生土長的勾涼男兒，才能把這衣服穿出那樣的韻味來。那身月白色深藍(lán)紋飾的羅袍，真是再適合他不過了。長發(fā)簡單地在腦后束起，別有一番灑脫俊逸，一點也不似往日那般古板，甚至還帶了點異域風(fēng)情。

此時洛平就在他的側(cè)后方，安安靜靜地騎馬相隨，周棠時不時回頭瞥上兩眼。

洛平看見了，便對他打眼色讓他好好看路，次數(shù)多了，他就趕上前來數(shù)落他：“怎么心不在焉的？別仗著自己馬術(shù)好就掉以輕心，當(dāng)心摔下來，骨頭都能裂了?！?/p>

周棠扭過頭正了正身子，心下嘆息：哎，果然，無論外表變成什么樣，這人始終都是那個愛管教他的小夫子?？墒恰@樣的管教也讓他覺得很開心。

走著走著，周棠忽然想起一件事，探著身子湊到小夫子身邊使勁嗅了嗅。洛平怕他跌下去，趕忙與他靠得近些：“又怎么了？”

“小夫子，你沒有佩戴那個香囊么？”周棠說，“我覺得你穿這身就該把它戴上，那真是完美了?！?/p>

洛平搖了搖頭：“娘送我是一番心意，我收著就是了，沒必要天天戴著?！?/p>

“哦?！敝芴臎]有追問，他看得出來，小夫子對那個香囊確實有很深的芥蒂。他還記得那晚洛平跟他說的話，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小夫子為什么鉆進(jìn)那樣的牛角尖里去了。

一路平靜。保險起見，洛平?jīng)]有讓周棠從越州的東南面走，而是取了北面的道路。

盡管從北面到通方要繞很大一圈，還要渡一條寬河，十分耗時，但他寧愿多走幾十里路，也不能讓周棠面臨盜匪洗劫的危險。

經(jīng)過通方城門時，守關(guān)的士兵仔細(xì)驗證了他們的文書和璽印，確認(rèn)他們的身份后，火速派人通報了知府大人。

誰知他們等了大半炷香的時間，連個人影都沒瞧見。

他們沒有事先知會突然到來，可能的確有些倉促，但那知府大人遲遲不來迎接，任他們在城門口喝西北風(fēng)，顯然是不把這個“越王”放在眼里了。

眾人正不耐煩時，遠(yuǎn)遠(yuǎn)地跑來一個小廝，說是知府大人事務(wù)繁忙抽不開身，讓他來給他們引路，去與知府會面。

聽了這話，洛平的眉頭皺了起來。

周棠冷哼一聲：“既然知府大人忙到無暇迎接，那本王又豈敢去貴府打擾？直接帶本王去王府宅邸吧，會面之事，明日再說?！?/p>

那小廝猶豫了一下才躬身道：“是，奴才遵命?！?/p>

跟著小廝在城中七拐八繞時，洛平把手落在周棠的肩上輕輕拍著：“這兒的知府要給你下馬威，你如此回敬他，做得很對 ，不要與他慪氣。”

“小夫子，我沒有慪氣，我早料到會這樣了。而且我想知府大人恐怕也不是在孤軍奮戰(zhàn)，他肯定招攬了不少當(dāng)?shù)毓賳T想要架空我這個王爺呢?！?/p>

“是的，這也是我最擔(dān)心的?！?/p>

“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想辦法把他們一個個收服的?！敝芴膫?cè)過頭對他粲然一笑。

瞅著他的這個笑容，洛平心中反倒有些五味雜陳。

他的小棠真的長大了，已經(jīng)學(xué)會先一步忖度人心、算計對手了。

雖說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zhǔn)備，可當(dāng)他們來到那座所謂的“王府”前時，所有人還是為眼前所見感到震驚。

蕓香忍不住問那小廝：“喂，你是不是帶錯路了？”

小廝回答：“沒有啊，就是這里?！?/p>

說完他撿起一塊斜倒在墻邊的牌匾展示給他們看：“吶，上面寫著越王府啊?！?/p>

這下周棠的臉色是真的不好看了。

皇上的敕封數(shù)月前就傳了過來，這么長時間，他們就給他準(zhǔn)備了這么個破敗不堪的住處？連牌匾上都結(jié)滿了蜘蛛網(wǎng)，說不準(zhǔn)還是前代越王留下的。

他好歹是個皇子，受到這樣的待遇，他怎么能咽得下這口氣！

那個小廝不知是怎么被他主子教導(dǎo)的，也是目中無人，帶他們到了目的地轉(zhuǎn)身就走。周棠知道攔他無用，就隨他去了。

黑著臉，他推開府邸的大門。

吱呀一聲響，門剛開了一條縫，突然被人從里面大力拉開。

周棠嚇了一跳，向前踉蹌一步差點跌倒。

洛平見狀趕緊伸手去扶，誰知宅子里頭竄出來好幾個人，撞得他也站立不穩(wěn)，反倒是被周棠扶住了。

“怎么回事！”周棠大喝一聲，侍衛(wèi)們立刻把那些人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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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值黃昏，侍衛(wèi)們出鞘的刀上反射著夕照的光芒，刺得那幾個人慌忙用胳膊遮住眼睛。還有人兩腿打顫，當(dāng)場跪了下來。

周棠本就一肚子火，冷不丁又被這些來路不明的人驚嚇到，更是怒上加怒，呵斥道：“你們都是些什么人！報上名來！”

洛平見他們頭發(fā)披散衣衫襤褸，而且個個骨瘦如柴，已經(jīng)看明白了。他上前攔住周棠的咄咄逼人：“他們不過是些借宿此地的流浪兒，你不要為難他們了，讓侍衛(wèi)們放下刀吧?！?/p>

周棠仔細(xì)看看，確實如此。想來這個宅子空置了很久，又無人看守，那些無家可歸的人就到這里來休息生活了。

小夫子開口求情，周棠還算聽話，揮手把他們放了，來一個眼不見為凈。只是心里那個怒火啊，燒得他臉上都發(fā)紅了，胸口劇烈起伏著。

“好了好了，別氣了。這宅子打掃打掃還是能住的。這幾日我找人好好修葺一下，保證給你一個漂亮氣派的王府可好？”洛平知道他委屈，放柔了聲音哄道。

“小夫子！他們欺人太甚！”

“是，我知道，可我們現(xiàn)在只能忍。”洛平摸摸他的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們會為今日的怠慢和輕視付出代價的。”

仆從和侍衛(wèi)們大氣也不敢出，他們知道，這種主子大發(fā)脾氣的情況，只有這個叫洛平的男人擺得平，其他任何人插嘴都是找打。

洛平好不容易安撫好周棠，正要往里走，居然又從門里出來一個人。

周棠氣不打一處來，推了那人一把：“還有完沒完了？你把本王的府邸當(dāng)茅廁么！磨磨蹭蹭的！快滾！滾！”

那人個子很矮，看著還是個小少年，身板又瘦弱，被他這么一推，整個人跌在了地上。

周棠還要趕他，被洛平喝止住了：“小棠，不要鬧了！你沒見他腿腳不好么！”

周棠愣了愣，看那少年艱難地爬起來，拖著一條腿一步步往前走著，也知道自己有點過分了，沒有再為難他。

可他覺得洛平為這么個人教訓(xùn)他，語氣也太重了，繃著臉就有點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