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川坐在手術(shù)室對面的沙發(fā)上,微微俯身,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交疊,眼圈發(fā)紅,緊緊盯著手術(shù)室亮起亮紅燈。
腦子里全是宋儀衣服上刺眼的紅色。
他從小是個膽子特別大的人,十幾歲就敢跳海里抓鯊魚的尾巴,和人逞兇斗狠,打架見血是經(jīng)常的事,天不怕地不怕,這個世界上就沒能制住他的。
可平生第一次,他體會到渾身發(fā)寒的感覺,止不住的全身顫抖。
如果宋儀要出點(diǎn)什么事,他這輩子沒辦法原諒自己。
沈四爺和沈渡匆匆趕來,沈四爺?shù)哪樅诘暮吞家粯?,大步朝著顧行川走了過來,二話不說一個耳光扇了上去。
清脆的聲響在空蕩的走廊里回響。
打的顧行川的臉偏了一層,白凈的臉上五個通紅的指印,他偏著臉一動不動,側(cè)臉鐫刻的線條冷淡。
沈四爺?shù)氖终普鸬陌l(fā)麻,背著手怒目而視,“我就不應(yīng)該讓你進(jìn)我家的門!”
“爺爺,別生氣了。”沈渡小心翼翼的替沈四爺順氣。
顧行川低頭,白色的地板倒映著頭頂同樣慘白的燈,神色陰沉,“四爺,我會解決這件事的?!?/p>
沈四爺氣極反笑,“老子沒看錯你,你就是個混賬,你公布戀情就沒想到這個結(jié)果嗎?”
“對不起,四爺?!鳖櫺写ㄌь^看著沈四爺,誠懇的道歉。
他這人傲慢無禮,誰也看不上,長這么大道歉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沈四爺指著他,火氣往頭上竄,“我不用你說對不起,小儀要是少一根汗毛,我一槍斃了你!”
要是真宋儀有閃失,都用不上沈四爺來斃了他,顧行川都恨不得自裁謝罪。
沈四爺仰著臉,深深呼吸,平復(fù)心情,“沈渡,你去問問醫(yī)生情況?!?/p>
沈渡神色一黯,雖然很想看看宋儀的情況,但四爺容不下了他,轉(zhuǎn)身離開,把地方留給沈四爺和顧行川。
沈四爺看著顧行川,咬了咬牙,心如刀割,“你知道我為什么第一眼就看不上你嗎?”
顧行川抬頭看著他,“為什么?”
沈四爺長吸一口氣,“因為你太像我年輕的時候了,好勇斗狠,任性沖動,全然不顧他人的感受?!?/p>
顧行川怔了怔,“我很像你?”
沈四爺將手里的黃花梨木拐杖放在了沙發(fā)旁,坐了下來,瞧著手術(shù)室的門,“你和我年輕時一模一樣,我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所以我才不喜歡你?!?/p>
顧行川側(cè)過頭看著他,認(rèn)真的說:“四爺,我喜歡宋儀,我會對他好的?!?/p>
沈四爺搖了搖頭,眼神肅穆,“我知道你對宋儀的真心,但宋儀是我們沈家失而復(fù)得的明珠,我的兒子和兒媳婦就給我留了這么個寶貝,他要是有點(diǎn)閃失,你讓我怎么活?”
顧行川嘴唇動了動,聲音低啞,“四爺,抱歉?!?/p>
“不用說這些,我就是覺得你和他不配?!鄙蛩臓斂戳怂谎?,不咸不淡的繼續(xù)說:“我太了解你了,像你和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適合結(jié)婚,我們家小儀受了這么多年苦,我就希望他下半生都開心快樂,什么煩惱都不要用,和你這種人在一起,他操的心太多了。”
顧行川沒有說話,雙手緩緩握成了拳頭,用力到骨節(jié)泛白。
沈四爺看著他的拳頭,“你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顧行川轉(zhuǎn)過臉看著他,眼神雪亮,像草原上的食肉動物。
沈四爺心頭一驚,冷笑了一聲,“小儀懷孕沒有告訴你,你覺得是為什么?”
顧行川閉了閉眼睛,腦袋后仰枕在沙發(fā)上,突出喉結(jié)上下滾動,他雖然直率,但并不笨,答案他隱約能猜到,他的性格從小就這樣,從來沒有覺得什么不對,可宋儀懷孕卻一直沒有告訴他……
還不是因為他讓宋儀信任,給不了宋儀安全感。
這比刀子扎在胸口還讓他難受,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爺們,可連點(diǎn)安全感都給不了自己喜歡的人,他這個爺們做的太失敗了。
沈四爺看了看他,語重心長的說:“我不覺得小儀喜歡你,我不知道你們?yōu)槭裁茨軘囋谝黄穑銈兊母星椴焕喂??!?/p>
“四爺。”顧行川睜開了眼睛,直視沈四爺,“你不了解他,宋儀不是一個將就的人,如果他對我沒有感情,他是不會同意和我在一起的?!?/p>
宋儀了解顧行川,顧行川同樣了解宋儀,拋開性格里的種種元素,他兩最像的地方是同樣高傲,永遠(yuǎn)不會去將就。
沈四爺怔了一下,知道宋儀對顧行川有些感情,但宋儀待人都差不多,沒想到顧行川這么堅決,“人是會變的,感情是會變的,你們顧家是豪門,但我們沈家也不差錢,我不打算讓我家這個寶貝去攀豪門,你以后別在來找他了?!?/p>
顧行川沉默了幾秒,輕聲說:“四爺,如果我可以改呢?”
“什么?”
顧行川盯著沈四爺,語氣堅定,“四爺,你對我不滿意的地方我都可以改,你覺得我任性沖動,我以后做事會多動腦子,三思而后行,你認(rèn)為我逞兇斗狠,我可以再也不和人動手,你不滿意我地方,我都可以改,但是我不會和宋儀分手,這件事沒得商量?!?/p>
這話要讓顧紹元聽到,做夢都要笑醒了,想聽顧行川說這番話想了大半輩子了。
沈四爺固執(zhí)的搖了搖頭,不為所動,“我理解你對小儀的感情,但希望你也能理解我,我就這么一個寶貝,不能拿來賭在你身上?!?/p>
話音剛落,手術(shù)室的紅燈跳成了綠燈,穿著綠色手術(shù)服的醫(yī)生推開了門,摘著口罩走了出來,顧行川和沈四爺迎了上去。
醫(yī)生擦了擦頭上的汗,“病人體質(zhì)好,孩子保住了,沒什么大問題,但是要注意修養(yǎng)。”
顧行川緊繃的神經(jīng)松懈,“我現(xiàn)在能去看看他嗎?”
沈四爺咳嗽一聲,冷聲說:“我才是家屬,要看也是我先看?!?/p>
醫(yī)生面色為難,左右看了看,“病人說想先見顧先生?!?/p>
沈四爺臉色鐵青,重重嘆了一口氣,坐回了沙發(fā)里。
顧行川跟著醫(yī)生進(jìn)了私人病房,落日西沉,紅色的光輝映照在純白色的床榻上,為宋儀蒼白的臉上添了幾分血色。
局部麻醉消退,宋儀才回過味,疼的四肢發(fā)顫,勉強(qiáng)打起精神看著顧行川,“四爺沒有為難你吧?”
顧行川心口一酸,伸手一把抱住了他的肩膀,嗅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那股子恐懼的勁才從心里消退,低聲問道:“疼不疼?”
“還成。”還在宋儀能忍受的范圍內(nèi),他感受到顧行川手臂上緊繃的肌肉,抽出手拍了拍顧行川背,像哄孩子一樣,“我沒事,好好的,你沒把那個狗仔怎么樣吧?”
顧行川鼻尖在他頸窩里蹭了蹭,悶聲說:“我給他留了條命,你別操心了?!?/p>
宋儀一下一下,富有節(jié)奏的拍著他挺直的背,“給點(diǎn)教訓(xùn)就行,他也不是故意的,在說我也沒什么事。”
“別提他了。”顧行川抬起頭,看著宋儀蒼白的臉,還有泛白的嘴唇,心口像銼刀來回磨礪一樣,啞聲道:“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p>
宋儀皺皺眉,輕聲說:“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這種事情是意外,誰能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