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青長夜的生活逐漸回到了正軌。池望原本想借著病假的名義到處旅游, 和他共股的朋友卻一再催促池望回去工作。一家全球上司公司的CEO長期不露面不僅會影響股價、同時也將影響公司內(nèi)部的氣氛, 加上青長夜那邊也不方便曠工太久,權(quán)衡以后池望打算九月份再裝病請假。
“到時候簽證應(yīng)該也拿得到了?!背赝f:“歐洲那邊一些小國家我沒去過,從這條線下來可以過俄羅斯和泰國……最后能到你家?!?/p>
“?”
“你們國家好大啊,”池望笑著點了點電子地圖:“這么多個州?!?/p>
“不叫州,”青長夜糾正他:“我們叫省?!?/p>
“我想去這里, ”池望的手落在西藏的位置:“電視臺拍過好多關(guān)于這兒的紀(jì)錄片, 我外婆也說這里很美。”
池望的外婆是一位賢淑靜美的華裔女性, 他身上那部分屬于亞洲人的血統(tǒng)便是繼承于她。青長夜應(yīng)了一聲就算他不愿意池望最后也會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拖著他一起走, 況且他現(xiàn)在越來越習(xí)慣和池望相處, 對方就像空氣般融入了他的生活。加州夏日的陽光明艷刺目,鮮榨果汁的香味和女孩們的長腿構(gòu)成了令人流連忘返的風(fēng)景。接到貝絲的電話時青長夜正在窗口買咖啡。收銀的女孩看著面前漂亮的亞裔青年逐漸皺起眉頭,他后面還站著一長串顧客,盡管不怎么忍心, 女孩還是柔聲催促道:“先生,您需要什么?”
他心不在焉點了單, 電話那端貝絲還在說話。女人的聲音在炎炎夏日里令他渾身發(fā)冷。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這太恐怖了, 告訴你也不符合我的職業(yè)要求,但我不想欺騙你?!必惤z道:“我一周以前偶然看見了池先生的病例, 上面顯示他的病史已經(jīng)達(dá)到了二十三年,和他的年齡基本等同。治療報告上詳細(xì)記載了池先生和你一起完成的這次治療,表面上看非常正常,報告的大意是他的精神狀況達(dá)到了穩(wěn)定,其中一個人格獲得了身體和精神的主導(dǎo)權(quán)。這里的用詞不符常理, 它用的是‘一個人格’,而不是‘主人格’?!?/p>
“你是說……”
“是,”貝絲說:“后面的文字證明了我的猜測,池先生的病史有二十三年,按理說這種自幼年起即患有的人格分裂不可能到成年后才表現(xiàn)出來。那份報道說,池先生的主人格已經(jīng)在這場治療開始前就消失了。”
“……”
“現(xiàn)在的他是一個副人格,”貝絲聽出了青長夜的沉默,但她不得不繼續(xù)說下去。她害怕一旦她停下就再也不敢說出來。女人握住手機的五指微微顫抖,她也曾糾結(jié)過到底要不要把這種事告訴青長夜,她為此猶豫了整整一周,最后良知和某些莫名的情感戰(zhàn)勝了躊躇,貝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可信:“池先生這次病情惡化的原因是因為誤食了刺激精神的烈性藥。這種藥很難弄到、知道他病情的人也不多,你肯定調(diào)查過,或許還懷疑過是熟人作案……”
貝絲說的沒錯,即使池望顯得漫不經(jīng)心,青長夜依然在留意可能下藥的人選,他甚至懷疑過分析組的組長。畢竟對方是他唯一一個知曉池望病情的同事。
“那有沒有可能……是他自己吃下去的呢?”貝絲說:“這種藥本來就很難弄到,就算加在烈酒里也會有奇怪的氣味,池先生不太可能毫無察覺吃下那么多的劑量。為了鏟除那些不利于自己的人格,他故意選擇了加重病情的方法,他已經(jīng)除掉過一次主人格了、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并不難。你有沒有想過……他或許用命在賭你對他的感情?”
青長夜愣在了原地。
“還有,”貝絲有些猶豫:“人格分裂患者通常都是由于童年不完整導(dǎo)致的。即使主人格已經(jīng)被池先生消滅了,但主人格的影響不可能徹底消失。從這方面來說主人格默許了他的作為,無論是主人格還是副人格,他這么執(zhí)著于你,你們真的成年后才第一次見面嗎?”
你們真的成年后才第一次見面嗎。
如果電玩城那次搭訕是他和池望的初遇,池望這種人,真的會對只說過幾句話的他一見鐘情嗎?
“謝謝,貝絲,”青長夜道:“真的很感謝你愿意告訴我這些,我不會對別人提,如果方便的話,請你——”
“我不會說的,”貝絲的聲音很輕:“我也不會打擾你們。只是,你或許該想想,他只是個取代了原主的人格,你真的該和這樣的存在過一輩子嗎?萬一哪一天他被別的人格取代了,或者原主回來了……你該怎么辦?”
他該怎么辦?
三個月前的他在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街頭回答不上這個問題,三個月后,他和池望裹著沖鋒衣縮在布達(dá)拉宮人擠人的小廣場上,青長夜依舊回答不了貝絲隨口的詢問。天色灰暗,太陽還沒升起。他們周圍全是裹得厚厚的游客,很多是騎行進(jìn)藏的大學(xué)生,還有一部分是藏人和票販子。他和池望自駕游進(jìn)的西藏,初到拉薩的第一天青長夜因為高反睡了一夜,等他恢復(fù)后池望問他想不想去看布達(dá)拉宮,網(wǎng)上的票價炒到了七八百,想買正常的票就得自己排一天一夜,池望閑的無聊拉他來體驗生活,前者的腦子轉(zhuǎn)得非???,布達(dá)拉宮的票是一人一買,票數(shù)10張以下不限,池望說他們兩個到白天可以賣一個人數(shù)出去。這樣不僅有票買、還有錢賺,簡直美滋滋。青長夜嗯嗯嗯點頭答應(yīng)。
他這幾個月滿腦子都是貝絲的那通電話,和池望相處時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他其實并不介意對方是副人格還是主人格,畢竟池望喜歡他、他也喜歡池望,這樣就很好了。但當(dāng)青長夜再次回憶整場治療時,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不對,整場治療最不符合常理的地方便是他進(jìn)入了池望的精神世界。如果真如池望所言那些都是他的副人格,那也該是每個副人格一個精神世界。更奇怪的是,貝絲說池望也是一個副人格,一個副人格創(chuàng)造了精神世界、將所有的副人格全部放進(jìn)里面……這根本不符合常理。
逆向思考一下,假設(shè)星際世界才是真實,他現(xiàn)在所處的現(xiàn)實世界是虛假的。主人格創(chuàng)造了星際世界,里面有王、蟲子、幻獸、人魚和女巫這些各種各樣的副人格,而池望作為能吞噬掉主人格的特殊副人格,在反抗過主人格后將他帶到了自己創(chuàng)造的世界里,“治療”其實只是借由他“殺死”那些副人格的手段……這樣反而更符合條理。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貝絲對他沒有撒謊的基礎(chǔ)上。青長夜覺得自己頭都要大了。
“想什么?”池望湊過來:“叫你半天不答應(yīng)。”
綠眼的男人手上拿著熱飲,他將其中一杯遞給了青長夜。天邊已經(jīng)有了薄薄的金色,西藏的天穹總是非常晴朗清透,沒有太陽時這里冷得像是冬天。池望的長相一看便不是純粹的亞洲人,周圍人時不時投來好奇的目光。青長夜接過后喝了一口,望著目及之處逐漸攀升的紅日,他一瞬間有種將所有疑問全部扔給池望的沖動:“你對我真的是一見面就喜歡嗎?”
“唔?”池望微笑:“怎么突然問這個?”
不等他說話,對方瞇起祖母綠色的眼睛:“當(dāng)然喜歡啊,最喜歡小夜啦?!?/p>
面前人說話時語氣格外真摯,青長夜狠狠掐了把他的臉,后者一邊呼痛一邊嬉皮笑臉伸手想要摟他??粗臉幼忧嚅L夜就覺得沒脾氣,池望的臉凍得有些發(fā)白,青長夜估計自己也和他差不多,偏偏池望在這鬼地方待一整夜還有閑工夫逗他。青長夜嘖了聲:“一見面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