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青長夜沒想到的是,霧氣之中的蟲族扭頭直直看向他。那種目光包含對死亡的不甘和恨意。
“眼睛!”女王尖叫起來:“他把靈魂鎖在了眼睛里!毀掉眼睛他就會滾回地獄!殺了他!”
青長夜聳了聳肩膀。他雖然不怎么喜歡安雅,但也不至于在這個時候趁機殺對方,察覺到他沒有動手的欲望女王恨恨收回了視線,它的唇角倏忽一勾,原本柔軟的音色變得詭異莫測:“花要開了?!?/p>
幾乎是在霧氣散開的同時,安雅身上基本被抑制的植物開始大面積瘋長。青長夜指尖的蘭花逐一枯萎,這證明操縱它們的女王已經(jīng)死了,但棲息在安雅右半邊身軀的植物卻像突然獲得了某種不可思議的生命力,燦若云霞的櫻花在山洞盛開,洞穴外傳來的一絲陽光證明時間已至黎明。多虧女王處在繁衍期時周圍不許任何蟲族打擾,否則這么大的動靜一定早就引起了騷動。那些花越開越多,幾乎要長出洞口,青長夜知道那種感覺有多疼,才幾支蘭花他就受不了,安雅卻硬是不吭一聲。
他早該知道的,安雅比任何人都能忍受痛苦。
無論是那個關在圣餐杯的少年、還是后來再見時名聲赫赫的女巫,他們基本都是接納痛苦大于快樂的家伙。安雅總讓人感覺會悶不作聲擔下許多東西,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撐不住一下垮掉。這樣聽起來雖然不幸,卻實實在在是女巫的人生。
青長夜猶豫半晌后抓住了安雅的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試著替他輸送時間,但沒用,安雅的靈魂早就破破碎碎、他接納不了任何時間。稍微考慮后青長夜嘗試抽取那些植物的時間,這次他似乎找對了方法,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女巫蒼白明艷的面龐流下冷汗。他才知道為什么女王蜂身上的時間會這么少,因為這些植物擁有的時間多得驚人,光是抽干那顆櫻花樹他就拿到了200000年。蘭斯看見他的動作吹了個口哨,顯然覺得青長夜前后對安雅截然相反的態(tài)度很有趣。在他抽掉安雅身上最后一朵花時,后者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極為難看。安雅忽然道:“它說得沒錯?!?/p>
青長夜抬頭。
“梵蒂岡的女巫會把靈魂鎖在身上,這是她們能召回死者的原因,我把那對寶石融成了我的眼珠、靈魂也一并鎖在了里面。只要同時挖下這雙眼睛我就會回到地獄?!彼沉搜矍嚅L夜的神色:“現(xiàn)在大概是你唯一能擺脫我的機會?!?/p>
“算了吧算了吧,”蘭斯在那邊瞎起哄:“弟妹,不打女人?!?/p>
“……我不會挖,”青長夜看了眼安雅臭到極點的臉色有些頭疼,他拿拇指點了點蘭斯的方向:“不是因為他的廢話。以前的事情很大程度是我不對,不過你追了我這么多年也該夠了。這次算我還你的,也許將來哪天我會后悔現(xiàn)在沒殺你,不過——”
他話還沒完,安雅的手直接伸向了自己的眼眶。青長夜一愣,手指摳挖眼球的聲音在寂靜空間格外清晰,那種細響恐怖得令人脊背發(fā)涼。安雅的身軀是沒有血的,那張無瑕又艷麗異常的臉自眼眶處逐漸破裂,黑發(fā)藍眼的女巫此刻看上去就像被打碎的完美人偶。蘭斯格外矯情捂住眼:“太血腥了我害怕。”
“青長夜,”安雅的聲音很輕,卻顯得咬牙切齒:“只是想死在你手上都這么難?啰啰嗦嗦煩死了?!?/p>
“……”難相處的死傲嬌。
他還沒反應過來那句死在他手上的意思,女巫續(xù)道:“不許忘了我?!?/p>
青長夜不由自主望向安雅空洞的眼眶,那里現(xiàn)在只有兩個黑森森的窟窿,就算身軀破爛成這個樣子,女巫的外表依舊極具吸引力。長長的黑發(fā)在背后蜿蜒,流暢詭艷的眉目、薄薄的唇。不用明說,他和安雅都明白摘下眼球意味著什么。雖然知道對方不可能自愿自殺,安雅十之八九是察覺到自己活不下去才干脆將眼珠挖給他,但這種再次重復的死亡會讓女巫的靈魂都會灰飛煙滅。那只蒼白的手托起眼球狀的寶石,藍色的,就像深邃的海和天空。
曾經(jīng)這雙手禁錮過他的行動、安雅過于強烈的占有欲讓青長夜心煩意亂。但現(xiàn)在這雙手只屬于一個無能為力的將死者。
他聽見對方平淡的聲音。
“給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