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所以您說服媽媽了？”

等會議室人都走空了，顧承才敢問萬里之外四平八穩(wěn)坐在首席的父親。他剛旁聽完年內(nèi)最后一次董事會議，父子倆有了片刻時間共處，盡管是隔著一個寬大的屏幕。

作為家長，顧長安十分傳統(tǒng)守舊，他并不擅長同孩子交流自己與妻子的私事。

“大人的事你少管?！彼逯樥f。

顧承說：“可您一直就在教我大人該做的事。”

顧長安不做聲，但也沒有切斷通話，父子倆就這么靜默著，正當(dāng)顧承灰心想要放棄時，顧長安才又說：“人事部門交了年后的招聘計劃書，過兩天你回來問問你媽，有沒有意向到榮晟工作?！?/p>

顧承松了一口氣，他其實怕把父親惹惱，畢竟父親只有面對母親時才會有用不完的耐性。他很高興父親開始考慮讓母親回到他從前的生活里，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也深愛著家人。就同他開始的時候一天想叫他幾百遍媽媽，現(xiàn)在卻更愿意叫他哥哥一樣。

叫什么并不重要，他不想再給母親增添精神負(fù)擔(dān)。在向家人公開這個秘密之后，他覺得母親可能會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在自我認(rèn)知上，他應(yīng)該更傾向于自己從前的性別，而且他早已被父親慣壞，比起母親他確實更像一個哥哥，一個從來沒有過家族責(zé)任，被父親用玫瑰和蜜糖慣大的哥哥。

他想父親應(yīng)該比他先考慮到了，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父親表現(xiàn)的很頑固很愚蠢，但其實關(guān)于母親，他比任何人想得都周到。

“那么，您預(yù)備給媽媽一個什么位置呢？”出于好奇，他多問了一句。

他那向來算無遺策的父親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咖啡，回答說：“我的辦公室助理?！?/p>

顧虔確實是越來越獨立了，自學(xué)會了爬，主觀上他便不再需要人陪伴。宅子很大，他每天忙的不可開交，早起先爬到廚房門口去看看今天的菜目，然后爬去花廳檢查鞋架上面的鞋子數(shù)目，接著爬去客廳攀著沙發(fā)練習(xí)直立行走，晌午喝完奶，又去書房為父親主持會議，如果有新事物發(fā)現(xiàn)，還要塞進嘴里認(rèn)真鑒別一下。

為了這個家，他操碎了心。餐廳椅子沒放整齊，他嚴(yán)肅指出：“嗯！”

花園里梅花開了，他逢人便指：“嗯！”

管家走路踩到了地磚縫隙，他皺眉提醒：“嗯！”

保姆阿姨放錯了玩具順序，他強烈抗議：“嗯！”

奶奶穿了件新連衣裙，他大力肯定：“嗯嗯！”

整日里他比任何人都要忙碌，甚至還企圖爬到院子里去，保姆阿姨著急抱他，叫顧楚攔住了，一家子大人圍觀他撅著小屁股后退著下花廳的階梯，一只小腳在半空中踩了半天沒踩到底，便又喪氣的爬了回來，若無其事的當(dāng)著眾人的面爬到別出去了。

除夕夜顧承趕回來，一見顧虔，便把所有事情都忘記，連父親的重任也忘了，眼里只有弟弟了。不但樣樣親歷親為，還親手把弟弟在父親大床邊的小床拖到自己房里，恨不能日日夜夜抱著不撒手。

顧長安只好親自去跟顧楚談工作的事情。

“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顧楚詫異。

顧長安振振有詞：“你是顧家一分子，為榮晟貢獻自己的力量這并不過分?！?/p>

顧楚說：“有這個必要嗎？我是做外貿(mào)的，榮晟的大頭在實業(yè)?！?/p>

顧長安說：“作為承承的監(jiān)護人，你當(dāng)然有必要深入了解榮晟的企業(yè)文化和運營模式。”

“我不會在境內(nèi)久留。”

“去了英國，那邊的公司一樣要落到你肩上，不如先在本部熟悉業(yè)務(wù)。”

顧楚只好坦白：“要考慮工作的話，我更想回去和從前的同事一起工作?！?/p>

顧長安意義不明的點點了頭，說：“你是應(yīng)該回去看看?！?/p>

顧楚很快便知道了顧長安說那句話的意思，他在自己從前的辦公室里又一次見到了邱恒之。

難怪，當(dāng)初的轉(zhuǎn)讓費那樣豐厚。

一年多的時間邱恒之幾乎把公司規(guī)模翻了一番，原來的老員工也基本裁完，他倒是挺客氣請他喝了杯茶，說：“當(dāng)初你要是肯聽我的，也不會落到要賣公司的下場，好在顧總念舊情?！?/p>

顧楚說：“多虧了顧總?！?/p>

“那是。”邱恒之依然有些瞧不上他，“你現(xiàn)在在哪里高就?。俊?/p>

顧楚說：“沒著落呢，還在找?！?/p>

邱恒之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

顧楚不同他多說，回來之后見了顧長安也不發(fā)話，倒讓顧長安忐忑不安，忙不迭的為自己開脫：“你說你那時候，虔虔都差點兒讓你忙掉了，多危險啊，我就是想先替你管一陣兒?！?/p>

顧楚點頭說：“那要謝謝顧總啊?！?/p>

顧虔坐在地毯上仰頭看他們一來一往，玩具也不吃了，熱心的插嘴：“噢，噗噗——”

顧長安有點兒牙疼，他自然是毫無立場的，騙財騙色騙小孩兒，大惡人一個，可他還得硬著頭皮說：“你打算留下來，這都還是你的，要沒打算留下來，這事兒就算了，老邱這人死腦筋，我也不能太傷他的心?！?/p>

“咦，咦，噗，噢——”

“什么還不還，咱們走的是合法程序，你付錢買的，怎么處置是你的權(quán)力?！?/p>

“嗯噗，嗯噗——”

顧長安瞪了顧虔一眼，顧虔無辜的鼓著腮幫子正準(zhǔn)備出大招，有孩子夾在中間沒法兒爭吵，顧楚先表現(xiàn)出了大度：“事情過去了就不必再提了?！?/p>

顧長安把顧虔抱起來擦口水，他有些沮喪，但還是想做些徒勞的努力：“既然動過念頭留下來，比起你從前的公司，我建議你還是考慮一下榮晟，從職業(yè)前景來看，榮晟可以提供更大的發(fā)展空間?！?/p>

顧楚見他落寞，想到他肯誠心誠意交出兩個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到底還是心軟，便說：“謝謝，我會考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