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這樣低賤的自己很可笑,那天分手他是默認的,好像心中有一個小人兒,一直在等待著一個命中注定的結局。如他所愿,他等到了,代價卻是永遠失去了那個滿懷期待的自己。
無論他是否接受,這一天注定要到來,或遲或早。
從一開始,選擇權就不在他手里。
許然用力抹了把臉。眼眶有些熱,鼻子很酸。
下午下班前他接到了一通來電,電話那頭白錦明聲音透著無奈,“你這兩天有空嗎?”
許然正在收拾桌子的手停了下來。白錦明不會隨便找他,他們兩人之間唯一的聯(lián)系只有賀承。
“有,怎么?”
不得不承認,在那一瞬間許然心中升起了一股強烈的期待。
“咳,那個,賀承說你這兩天要是有時間,去把那棟房子里的東西搬一下,不然他就直接找家政給你打包了?!?/p>
“……”
不知道應該彎起來還是撇下去的嘴角僵在那里,許然的心直接從云端墜落谷底。
“許然?”
“我在。”許然按了按眼角,輕聲道,“好。”
像是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白錦明停頓了兩秒,干脆地掛了電話。
回到闊別良久的房子,偌大的屋子里已經(jīng)沒有了溫度,到處都冷冰冰的,好像從未有人存在過。許然進到臥室,先打開了空調(diào)。還是沒有熱氣,他給維修人員打了電話,約了周末來修。
然后他給白錦明發(fā)短信:臥室空調(diào)壞了,我報了修,麻煩告訴他周末回來看看。
白錦明沒有回信。
收起手機,許然站在臥室中央看著四周的光景。沒有拉開的窗簾使整個房間陷入一種令人昏睡的黑暗,面前是寬敞的雙人床,旁邊是鏡子,身后是一整面墻的衣柜。許然來到床邊坐下,輕輕撫摸著外側的枕頭。
這是賀承睡過的位置,他們曾經(jīng)翻云覆雨過的地方,如今也只剩下片片冰涼。
賀承極少在他身邊過夜,只偶爾真累了,才會留下來休息。每每那個時候許然就會睡得很晚,等他睡熟了,偷偷湊到身邊,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的溫度。這種時候少之又少,許然已經(jīng)不記得上一次這樣做是在什么時候。
連一個擁抱都要用偷的,可悲的是,他卻甘之如飴,許然躺下來,躺在自己這一側,手搭在旁邊的枕頭下,仿佛真有個人睡在那兒,他靠著那人的胸膛,聽著自己的心跳,慢慢沉醉。
這動作他在過去的十年里做過無數(shù)次,都是偷偷背著賀承,從來沒讓人看到過。
如果看到了,賀承大約也只會笑他睡姿奇怪。
有淚滑落到枕頭上,許然用手指溫柔地撫摸著空蕩蕩的床面,輕聲說,“我愛你?!?/p>
無人回應。
怕哭得太兇弄臟了床單,許然起身,胡亂抹了把臉,從床底拖出一個行李箱,開始收拾東西。
這行李箱是他搬過來的時候用的,曾經(jīng)以為永遠也不可能再用到,這時候卻是省了重新買一個的力氣。
衣柜里衣服很少,他把自己的那些疊一疊放進箱底,又拆了個香包給衣柜換上。鞋子只有兩雙,用塑料袋一包就可以了。牙膏牙刷可以丟掉,再其他的,還真沒有什么他能帶走的東西。
看了半天,許然也只能來到廚房,先把冰箱里壞掉的東西丟進垃圾桶,然后搜羅了一圈,留下些能長久保存的吃食。估計這些東西放到明年過年都不能壞,留著給白錦明他們開party的時候用好了。
凍排骨化了煲了一鍋湯,用保溫瓶裝好,許然拎著它和一大袋垃圾,以及自己那輕到仿佛什么都沒裝的行李箱,走出了這間房子。
垃圾都比行李箱要沉,下樓后許然先將垃圾丟掉,然后順著小區(qū)外圍一直走。天已經(jīng)黑了,晚風有些涼,冷颼颼地一個勁往脖子里鉆。
一輛黑色跑車停在他身邊。
“上來吧?!卑族\明探頭叫他,“我送你?!?/p>
許然說了聲謝謝,沒有推脫。
白錦明看他拉著那么大一個行李箱,還以為有多少東西,下車來幫忙。結果一拎起來才發(fā)現(xiàn)輕得幾乎沒重量,驚訝地問, “你沒拿東西嗎?”
許然平靜地笑笑,“本來就沒什么可拿的。”
白錦明斂了笑,沉默著將行李箱放到了后座。
上了車,他發(fā)現(xiàn)許然在懷里抱了個保溫瓶,試探著問,“是給賀承的?”
“嗯?!痹S然低頭不停的捏著保溫瓶的帶子,道,“冰箱里那些東西他肯定不會碰的,我燉了排骨湯,麻煩你幫我給他吧?!?/p>
頓了頓,他又說,“不過賀承可能不喜歡……要不你喝了吧,給他他也只會給倒了?!?/p>
白錦明點頭,“給我吧,正好我晚上沒吃飯?!?/p>
“你和他一樣,都是工作狂。”許然道,“注意休息,別忙壞了身體。”
白錦明看他一眼,“行了,別說的跟生離死別似的,就算分手也不至于不再見面。我知道他那個人,這么多年,是他對不起你?!?/p>
許然笑著搖搖頭,擦了擦眼角,“沒有誰對不起誰,他容忍了我這十年,我應該說聲謝謝。”
“你啊……”
白錦明一聲長嘆。
他把許然送回了住處,車停在樓下。許然沒問他為什么會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只是默默地將保溫瓶遞給了他。
“這保溫瓶你留著吧,是之前買給賀承的,不過他沒用過。”許然笑笑,“你別嫌棄?!?/p>
白錦明什么也沒說,點頭收下。
許然又摸了摸懷里,掏出一串鑰匙,將最大的那枚解了下來,遞給他。
“你……幫我跟他說聲謝謝?!?/p>
許然的手在顫抖,白錦明假裝沒看到,迅速將鑰匙接過來,答應道,“好,我會的?!?/p>
許然下了車,白錦明幫他拿行李,兩個人告別,許然剛扭頭就聽身后白錦明叫他。
“許然,你自己要保重。”
月光下白錦明的表情有些朦朧,許然看了他一會兒,樂了。
他笑得那樣輕柔,眉眼彎彎,好像打從心底里就是那么開心。但白錦明卻看得出來,那笑容下蘊藏著的慘烈的失意。
看著那笑容,白錦明魔怔似的重復著,“保重?!?/p>
許然沒有回答他,轉回身,拖著行李箱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