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許然是一直撐到他來才失去意識的,如果他沒來,許然就會一直撐下去。
心中有一塊地方似乎有些觸動,又似乎平靜如水,賀承根本鬧不清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感覺。
看著許然沉睡的臉,賀承發(fā)現(xiàn),自己好久沒有這樣看他了。
對他的記憶還停留在說分手那天。那天許然的臉色也很差,但不像昨晚那樣絕望。他有多久沒用正眼瞧過對方,就連賀承自己都記不清了。
平日里一看到他就會覺得煩躁,這會兒安靜地睡下,反而能心平氣和地看很久。
幾天不見,許然又瘦了一圈,以前在床上賀承都覺得硌手,跟他說過多吃點東西,不過看來他根本沒聽進去。賀承說過很多 話他都沒聽進去,這或許就是為什么賀承會越來越覺得厭煩。
旁人都覺得許然是個乖順的情人,但只有賀承知道,他這個人有多難搞。
想要什么東西從不主動說出口,問什么問題只會說好,沒要回家吃飯卻做了一大桌菜。面對許然沒有人不會產(chǎn)生征服欲,至少他滿足了賀承肆虐的欲望。那些不曾在喬安身上展現(xiàn)的,卻都在許然這兒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這不是他賀承的錯,就算換個人,結(jié)局也是一樣的。許然應(yīng)該慶幸,至少自己有能耐救下他。
床頭桌上放著許然膝蓋的檢查單,賀承拿起來看了看,沒看出什么名堂。
他還記得許然誣陷他暗中弄壞這條腿的事。
其實后來想想,他知道許然沒這個膽子。這么多年過來了,只要他以“賀承情人”的身份去公司轉(zhuǎn)一圈,引起的騷動就會比 一個麥興要大得多。可賀承就是生氣,氣這十年來許然一直覺得他會是主謀。這人怕不是有病,就算懷疑對方害自己瘸一輩子, 也要拼命賴在身邊。他究竟圖什么?
惱火,一直以來的惱火和暴躁侵蝕著賀承的心臟。他原本就很累,加上一晚上沒睡,整個人都躁得厲害。
最后看了眼床上的許然,賀承將檢查單放下,轉(zhuǎn)身離開。
不管他圖什么,賀承以前不知道,現(xiàn)在也不想再知道了。
房門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潔白的病床上,許然緩緩睜開雙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
醫(yī)院的空氣很涼,他卻能感受到賀承的體溫曾在這片小小的空間里存在過。不知什么時候他練就了特殊的感官,只要賀承在,他肯定會察覺到的。
以前他會用這點溫度告慰自己寂寞的身心,現(xiàn)在,在這陌生的環(huán)境里,卻只感到一絲荒唐。
沒有安慰,沒有擁抱,甚至沒問一句“你還好嗎”,賀承看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刺痛了許然那顆已然沉入谷底的心。
難道我在你眼中真的一文不值嗎?
許然閉上眼睛,淡淡地苦笑。
他當(dāng)然知道答案。自己追問了賀承多少年,賀承就身體力行地回答了他多少年,不是嗎?
為什么會明白的這么晚呢,在學(xué)校里,他一直是個聰明人,唯獨遇到了賀承,所有的聰明都在一瞬間變成了愚蠢。他以為愛 情會像做習(xí)題一樣,只要做多了、磨得久了,自然而然就會得到正確答案。可他忘了,用高中的知識去解答大學(xué)的問題,無論用多久都是徒勞無功。
賀承的愛情就是他一直沒有學(xué)會的習(xí)題,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為了賀承走過多少條彎路。
許然想坐起來,結(jié)果牽動身上的傷,疼得他又摔回了床上。醫(yī)生進來給他做檢查,問,“你的腿,傷了多少年了?”
“十年?!痹S然答。他愛了賀承多少年,他的腿就傷了多少年。
“時間有些久?!贬t(yī)生拿著記錄板,對著他寫寫畫畫,頭也不擡地問,“想再做一次手術(shù)嗎?”
“做了能好嗎?”
“不能保證?!贬t(yī)生扶了一下眼鏡,“不過有希望?!?/p>
許然勾起嘴角,他知道,有希望就等于無望。
“上一個醫(yī)生說,我的腿再傷一次就很難走路了,”許然看著醫(yī)生那副金絲邊的眼鏡,平靜地問,“您跟我說實話,我現(xiàn)在還能走嗎?”
醫(yī)生頓了頓,道,“你現(xiàn)在不能下地,看不到具體情況我無法給出判斷,不過從檢查的結(jié)果來看走路沒有問題。如果你覺得自己不能走路,不排除心理因素的影響?!?/p>
“那是可以還是不可以?”
這是頭一次,許然擰巴著非得要一個答案。
醫(yī)生沒有回答他,又檢查了下他身上的繃帶,才道,“好好睡一覺吧。”
他替許然拉上了窗簾,房間瞬間暗了下來。身體的疲憊促使許然昏昏欲睡,卻還是在醫(yī)生離開前叫住他,問,“醫(yī)藥費……”
“你的朋友已經(jīng)交過了?!?/p>
是賀承。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確定,但在入睡前他想,這是最后一次欠賀承的了。
等出院還了這筆錢,事情就兩清。也算遂了在麥興那兒許下的愿,賀承來救出他,他便不會再糾纏。
連老天爺都這樣對他,他還有什么資格死賴著不放手。